作者：周才庶

　　这个四川小镇上所发生的故事，并没有惊心动魄的起承转合，亦没有大喜大悲的人生浮沉。我们无法奢求它达到“静穆的伟大”，但我们惊喜地发现，它企及了另一种“高贵的单纯”

图为谈阳和柳柳

　　“小暑夏弦应，徽音商管初”“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今日小暑，天气渐热。在城市的暑气中，笔者重温了早年的一部文艺片《无蝉的夏天》，顿觉似有清风徐来，心旷神怡。该片由苗月导演，韦华编剧，吕聿来、田璐菡主演，于2010年3月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映，并荣获第十届百合奖优秀影片一等奖、优秀编剧奖、优秀男演员奖等。

　　影片主人公谈阳是位小货车司机，居住在一个破败的军区大院。表哥厉国强在谈阳家里聚众赌博，不知情的他被警察叫去问话。当他询问表哥的近况时，警察让他别管，他嘟囔了一句：“他不是别人，是我表哥，咋可能不管呢？”一个“管”字，恰似一条线索，贯穿起了全片。作为一位踏实、宽厚、重情义、有担当的年轻人，谈阳管鳏居的老邻居二爷，管表哥的怀孕女友柳柳，管受伤住院的祝三（表哥的债主）。在这些温情脉脉的“管”中，我们看到了他笃定、善良的内心世界。

图为谈阳和二爷

　　影片以四川人情为背景，其中的饮食、器物、语言等具有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例如，谈阳在厨房做麻婆豆腐，下油加豆瓣酱；做煎蛋面，煮完加海椒。在这个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他沉默而专注地为柳柳烹制四川风味的孕期美餐，让人安静和感动。二爷曾是抗美援朝部队中的厨师，如今年事已高。终日坐在院子里，但凡有人经过，这位视力衰退的寂寞老人必当问一句，“你是哪个？来喝茶嘛”。老藤椅、收音机、烧水壶、青花瓷茶杯等，既是岁月流光的见证，也是蜀中茶文化的一个缩影，唤起了老人深深的感慨、游子浓浓的乡愁。另外，片中所用对白，皆为四川话或川味普通话。债主找到柳柳，一口一个“妞妞”，强行追问厉国强的下落。柳柳气愤地纠正：“我叫柳柳，不叫妞妞！”诸如此类的有趣细节，展示了四川方言特有的韵味。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四川小镇上所发生的故事，并没有惊心动魄的起承转合，亦没有大喜大悲的人生浮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甚至不符合传统戏剧对于人物、故事、情节的基本设定。我们无法奢求它达到“静穆的伟大”，但我们惊喜地发现，它企及了另一种“高贵的单纯”。《无蝉的夏天》好似一首散文诗，缓缓讲述淡淡的生活，其间夹杂一点小小的幽默，给予观众直抵内心的温暖。在受表哥所托，照顾他的怀孕女友柳柳的日子里，谈阳给柳柳做饭、陪柳柳吃酸辣粉、带柳柳下乡兜风、照顾柳柳的月子。在平淡却温暖的相处中，在这个“树少蝉子少”的夏天，谈阳与柳柳之间萌生了一种类似于爱情的情感。这种情感，不借助、不需要牵手和亲吻来表达，而是一种克制的爱、体恤的爱、深沉的爱。

图为谈阳和祝三

　　以方言电影思考普遍人性，以小故事讲述大道理、传递大温暖、蕴含大情怀，难能可贵。但遗憾的是，若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影片的格局就显得局促了。例如，厉国强的债主祝三带着两个街头混混找到谈阳家，威逼利诱加泼皮耍赖。他们赖在谈阳家吃煎蛋面、抽烟打麻将，谈阳都客客气气，待人以诚。在马路上追赶谈阳时，祝三不慎摔入小水沟住院了。此后，谈阳的用心关爱和照顾，感动了祝三。“瓜得有盐有味”，是祝三对谈阳的评价。债主态度的转变，在于烘托谈阳的善良。事实上，这仍是一种初级的感化和美育方式，缺乏深层的性格逻辑。

　　笔者不禁想起1983年上映的《城南旧事》：同样是呈现地域文化，同样是讲述日常生活，它以小英子的纯真眼神审视复杂的外在世界，从善的角度感知成人世界的偷盗、癫狂、离别与死亡，对于善恶的表现是诗意的、深刻的，一切哀伤的故事都有了返璞归真的初始家园。相较而言，《无蝉的夏天》对于善恶、人性的表达似乎缺乏张力。厉国强及其小跟班最具有“恶”的标出性，厉国强的转变最具有人性的诠释力度，但影片对此的表现犹如一出闹剧。在一场拙劣的交锋之中，缺失了沉静的伦理自省、深度的理性反思。

　　瑕不掩瑜。《无蝉的夏天》无疑是美好的、独特的。近年来，在中国电影产业化道路的繁华和喧嚣之外，还有一些影片默默地绽放自己的美丽，仿佛生长在参天大树下坚强的小草。“大片”抑或“烂片”，“观众不行”抑或“导演不行”，这样的争论均与它无关，它只是安静地讲述一个小故事，呈现一种小景观。《无蝉的夏天》就是这样一部小制作、小成本的电影。但这些“小”，并不妨碍它给予我们灵魂深处的温暖与启迪。每一种微弱的存在，都是不可缺少的风景。小众文艺片，自有其精彩。（周才庶）

[责编：李姝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