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 陆绍阳
瓯剧表演艺术家蔡晓秋说：“在中国戏曲的百花园里，来自‘南戏故里’的温州瓯剧是一朵小小的绒花，在厚重和唯美的飘洒中，诉说着属于自己的锦绣芳华”。
新版瓯剧《高机与吴三春》剧照
说起瓯剧这朵“小小的绒花”，来历可不一般！它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深受浙南观众的喜爱，也受到郭沫若、曹禺、郭汉城、王朝闻、盖叫天等名家的青睐。1956年，温州剧作家何琼玮将流传于浙南民间的高机与吴三春的故事改编为瓯剧《高机与吴三春》，由瓯剧团演员陈茶花等人加以演绎后，一时间，竟形成“万人空巷看茶花”的盛况，被称为是“浙南的梁祝”与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当年，也正是这部戏扭转了瓯剧的命运。2018年1月22日晚，由张烈编剧、杨小青执导的新版瓯剧《高机与吴三春》在长安大戏院上演，瓯剧进北京，可以说是圆了几代瓯剧人的梦。
新版《高机与吴三春》从原来的3个多小时浓缩到2个小时左右，在未脱离原本以六场大戏《龙泉应聘》《机房赞绸》《画室盟愿》《江上追舟》《缙云卖绡》《桃花岭上》为主线的结构基础上，明显加快了戏的节奏。大幕缓缓拉开，舞台上的织布机和飘逸的长方条丝绸在湖蓝色背景的映衬下，唯美而又富有诗情画意。小生方汝将迈着独到的“麻雀步”，小旦蔡晓秋伴着细碎的“跌步”登场，开始讲述一个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的哀婉故事。瓯剧这朵“小小的绒花”原本带着乡野田间的泥土芬芳，在民间社火活动中大显身手。四百年间，这个扎根于浙南民间的村坊小曲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小花虽不起眼，却吐露着别样的芳华！
戏曲的魅力首先来自于它优美的唱腔。瓯剧以唱温州乱弹腔为主，兼唱高腔、昆腔、徽调及滩簧、时调等六种声腔唱调，“昆腔”的清丽悠远、“乱弹”的硬气激越、“徽调”的古朴平直、“滩簧”的委婉动人、“时调”的通俗晓畅，各种声腔之韵融于一剧，使它兼具激昂、朴素、明快、粗犷而细腻的特点，同时又散发出一种融通之美。新版《高机与吴三春》在唱腔方面，既保留了原版的精髓，又创编了新的唱调和腔句，整体风格从粗犷转向优雅。这可能得益于表演者从其他剧种中汲取的营养，蔡晓秋和方汝将分别拜了昆曲表演艺术家张洵澎和汪世瑜为师，昆曲是戏曲艺术中的珍品，被称为百花园中的一朵“兰花”，经过多年的研习，两人吸收了昆曲的抒情性和动作细腻的特点来丰富瓯剧，在瓯剧夸张与高亢的唱腔中糅入华丽和婉转，开掘了瓯剧的艺术潜力。
这朵小小绒花的美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呈现了清新之美。一方水土养一方戏，《高机与吴三春》的改编与演出成功得益于作者相信真正好的地方戏曲，都是当地地理人情以及生活形态的高度凝练。创作者一方面遵循瓯剧固有的格调谱写曲词，另一方面，在念白中大量采用温州乱弹常用的方言土语，如称师傅为“老司”，称男女相配为“花配花，柳配柳”，当“白鲞”“麦饼”“樟抱榕”“莫把黄金当烂铜”等温州土语一出口，就有如置身于邻里乡亲般的亲切感；尤其是两人在江心屿定情一折中，在高机“我带你去温州城里走一走”提议下，一段正叠板唱词中巧妙地融进温州有代表性的名胜古迹，从松台山上仙人井、妙果寺里诸头钟、积谷山的各称来由，唱到两人海坦山登高遥指数帆影，再去双莲桥上并肩坐，对着江心把盟誓。虚实相生，境由情生，观众的脸上早已露出会心的笑。对此，方汝将早已打定注意，作为地方戏，瓯剧一定要立足温州，瓯剧是温州人的戏，没有什么人会比温州人更喜欢瓯剧，只有温州本地观众喜欢，古剧才会有新香！
戏曲说到底是“角儿的艺术”。近十年来，以方汝将、蔡晓秋为代表的新一代瓯剧演员崭露头角，摘取了中国戏剧第二十六届梅花奖和浙江戏剧第二届金桂奖。高机扮演者方汝将是难得的全才小生，他的扮相风流潇洒，武戏热烈火爆，文戏细腻含蓄。方汝将精湛的演技将高机一往情深、痴情刚烈的性格特点演绎得入木三分。吴三秀的扮演者蔡晓秋是天生的青衣，李子敏在《瓯剧》一书中曾称赞蔡晓秋“天生丽质，重厚聪颖”，端庄秀丽的扮相，柔美的身段，她的唱腔以昆曲之绮丽浸润瓯剧之魅。她赋予吴三秀身上更多敢爱敢恨的气质，弱化了传统妇女内敛、中庸之道，这显然更契合现代人的价值取向。正因为瓯剧涌现出方汝将、蔡晓秋这样的“角儿”，才会在舞台上奉献出一出出贴合现代人审美情趣，富有青春、唯美、浪漫气息的好剧。
瓯剧是温州水土孕育出的一朵戏曲小花，虽不及“京评梅越豫”那样姹紫嫣红已开遍，但只要你走进现场，就能体验到“春在溪头荠菜花”的勃勃生机！（陆绍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