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志远
暌违许久,阎连科终于带着新的长篇小说《速求共眠》与读者们见面。作为文坛老将,阎连科不仅是小说创作者,还是一位理论的倡导者。当年“神实主义”的提出,让文坛起了一番波浪,有人称赞有人不以为然,阎连科自己倒是处之泰然,以这种方式宣称着新时代之下,个人创作对现实主义的皈依。
《速求共眠:我与生活的一段非虚构》,作者:阎连科;版本:理想国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2019年3月
在《速求共眠》的新书见面会上,阎连科亦是动情地大谈现实主义的伟大与辉煌。这部新小说还有一个副标题:“我与生活的一段非虚构”,非虚构当然即指向真实,而小说则是虚构的技艺,这样的龃龉是否预示着小说从一开始的创作理念上就存在着无法弥合的断裂?
小说中出现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文艺界“明星”,顾长卫、蒋方舟及作者本人,将现实的真人搬进小说里,这大概是阎连科所谓的非虚构。而据阎连科透露,小说中所谓的聚集朋友们一起拍部电影也是真事,小说同名的电影也可能会上映,蒋方舟真的如小说中所说“差点成了女主角”,这又是一种小说的非虚构?
小说的主体情节即“阎连科”(书中人物)为了实现自己对于名利的渴望,便突发奇想拍一部电影,利用圈内友人的资源成全了自己。这样的欲望式人物,抛开作者实名带来的影响,其实在阎连科的笔下并不陌生,甚至应该说是其最熟稔的小说手法。将人物的欲望无限地放大,借由小说的想象力让人物疯魔地行动起来,最后走向毁灭,所以读阎连科过去的创作,其中蕴含着一股让人寒颤的力量。如今人物换成了自己,这种疯魔性的力量由外部行动的彰显蜕变为更多通过“阎连科”内心的活动自白来实现。这般关于现实主义操作的转换,应该是阎连科给予读者的新惊喜,他确实是对于现实主义有着相当程度的思索并实践之。
而小说最为抓人眼球的部分,则是其中嵌入了一个故事,小说中“阎连科”称自己早年依据真实事件写作了一部小说《速求共眠》,如今将把以此拍摄一部电影。在此过程中,小说、微信文章、采访、案件卷宗、电影剧本纷纷以各自形态成为小说的一部分。而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类文本形态,都要求自己的真实性,但同时却与其他文本存在着矛盾之处,一种新文本的出现,好像都在推翻着上一个文本的真实性。在这里,阎连科似乎在悲哀地宣布:真实其实是不存在的。
如果真实不存在,那这部小说对于“非虚构”的追求,难道是作者的自戕?尤其是当嵌入的故事中的人物开始和主体故事人物如阎连科、蒋方舟产生了联系之时,故事的不确定性(真实性不断遭到质疑)终于蔓延至小说全篇。
阎连科一再表示要写出不同于19世纪现实主义的新现实主义小说,为此,他愿意打破小说的界限壁垒,包容更多的文本形态,以实现小说现实容量的扩大,这大概便是《速求共眠》为何对同一个故事反复讲述的原因。可惜的是,阎连科的每次越界书写更多是像黑泽明《罗生门》的叙述视角转变,并没有借此打开一个广阔的领域实现现实主义的纵横驰骋,反而因为不断地聚焦于一点,而产生了对现实主义叙述的反思——如何在小说的虚构中深入真实,实现现实主义在当代的重新崛起?
其实,阎连科自己已经道出了缘由,新的现实主义必不可能如19世纪般巨细靡遗地描绘世界,而是要探究表层下掩盖的另一层真实,即他的“神实”,也是拉美的魔幻现实。而《速求共眠》却在不断纠结于文本的陈述,而忘却了探究深层的现实。曾经史铁生以小说的类别投稿《我与地坛》,最终却被视为非虚构散文而发表;如今阎连科在宣称着“非虚构”,最终凸显的却是对真实的瓦解。小说家对于现实的尺度把握,于此,可以揣摩一二。(翟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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