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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思
一个犹太女人,抱着一个犹太婴儿,在异国的马戏团帐篷里唱起她儿时的歌谣。这平淡又温馨的一幕,却是命运几经辗转后的奇迹,也是在难以测度的黑暗中闪光的一瞬。因为它发生在二战时期。
这个犹太女人是帕姆·杰诺夫创作的《孤儿故事》中的一位主人公。她来自一个辉煌的犹太马戏家族,是高空杂技演员。在一次巡回表演中,她与德国军官相爱,随即跟他结婚并离开了马戏团,定居柏林。战争爆发后,军官遵从帝国的命令,与犹太妻子离婚。犹太马戏团则早已被迫解散,她的家人飘零各方,生死未卜。困窘之中,她去寻找曾经与自己家族竞争的诺伊霍夫马戏团,这位德国老人诺伊霍夫邀请她留下来参加演出,并更改她的犹太名字以隐藏身份——阿斯特丽德的故事由此开始。
《孤儿故事》最特别之处正是从马戏团入手来写二战,它既不是正面战场,也并非寻常生活场景。它是一个神秘而封闭的空间,在小说中指向三层含义。
第一层是为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们,尤其是犹太人,提供保护。在这里人们不问对方的历史,隐藏各自的秘密,从纳粹严苛的身份审查中寻得生存的夹缝。主人公阿斯特丽德、诺亚与犹太孤儿,还有她们所知的犹太老钟表匠,都藏身在这流动的马戏团中。
第二层含义属于阿斯特丽德,她成长于马戏团,因为与德国军官的爱情离开,最后又重回马戏团。马戏团是她的过去,也是她的渴望。而当她在战时重新表演过去的杂技,高空中有她熟悉的一切,她飞得更高,荡得更猛,“是为了在大帐篷的黑色屋檐下到达一个地方,在那里能听到哥哥们的欢声笑语”。马戏团对于阿斯特丽德来说是一个忘却当下黑暗痛苦现实的地方,它承载着过去和平时期的欢乐。这一点点快乐被顽固地保存下来,成为战争时的慰藉,也是生活的一盏灯火。
第三层含义是对第二层的深化。“马戏团代表了对希特勒的厌恶:我们是这个一切都讲究服从的政权中的怪物和异类。他们不会允许我们永远存在的”。即使硝烟弥漫,人们仍然热爱看马戏,如同世界没有分崩离析之前那样。马戏团的巡演在继续,它仍然给造访的地方带去光芒。“而现在,它带去的是一条救生索。”马戏团的特异性便是对战争和希特勒政权定义的正常性的抵抗。在这个场景中,被规训被压抑的品质仍然闪耀着,因为它们在马戏表演中必不可少。小丑彼得模仿纳粹军官踢正步是以嘲讽的力量公开抵抗着纳粹,而两个女主人公在表演高空秋千时则展现着纳粹政权更为恐惧的东西——爱的勇气与人们彼此间的信任。阿斯特丽德与诺亚一次次在高空中将自己抛向对方,这是两人从陌生走向生死相托的过程。杂技训练与抵抗纳粹的故事互为表里,难以完成的高空动作对应着不可思议的现实牺牲。这正是人对怯懦本性的超越,也是在脆弱个体与强大暴政相抗衡时显现的力量。
“马戏团没有国界。在罗马和希腊的时代,马戏团就已经存在,我们的传统历经千年。我们在中世纪活了下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活了下来。我们也会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孤儿故事》来自大屠杀纪念馆档案中真实的历史,尽管帕姆·杰诺芙虚构了小说中的许多情节,但“生命之泉”中黑暗的杀戮、马戏团对犹太人的庇护都切实地存在。马戏团主人说:“我们马戏团的人不认为存在种族和信仰的差别。”这便是阿斯特丽德唱的那首犹太童谣中,每颗星星,每片云朵,都不会被上帝遗忘。这是马戏团跨越数个世纪依旧存活的原因,那里有着人类素朴的善良与巨大的勇气。(周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