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孙慰川

　　不久前热播的国产电视连续剧《精英律师》，在基本情节设置上与好莱坞著名影片《穿普拉达的女王》有点相似，都是表现一位职场小白在担任某成功人士的助理之后，所发生的一连串生动故事，但在许多方面又有所不同。

《精英律师》海报

　　《精英律师》作为一部以律师为主角的电视剧，叙事焦点若是每一场诉讼的输赢，以及控辩双方为了赢得官司是如何博弈、怎样斗智斗勇的，这当然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的，但视野有可能显得窄了点。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看到，该剧通过展示一众律师的办案能力，讲述一连串的法律纠纷，来及时捕捉、密切关注当今中国社会的热点问题，并进行了较为深刻的文化思考。

　　关注社会热点 表现个体成长

　　《精英律师》中呈现的社会热点问题颇多，例如商界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离婚后不与孩子同住一方对孩子的探视权、套路贷、围绕房屋所有权或遗产分割所产生的各种民事纠纷、公司侵犯员工的隐私、汽车销售和保健品促销中的违规行为、老板和教师等对弱者的性侵、公司并购过程中的欺诈行为、办公室的“宫斗”戏，等等。这些问题，老百姓都耳闻目睹甚至亲身经历过，容易引起共鸣。

《精英律师》剧照

　　大多数电视剧的主体结构，是一条贯穿始终的情节线。换言之，有一个核心事件统领全剧，围绕着核心事件还会有一连串次要的、较小的事件。但《精英律师》并没有一个环环相扣的核心事件，而只有一系列或大或小的案件或事件。这些案件或事件之间并没有紧密的、明显的、必然的逻辑关联，彼此在叙事链条上经常有穿插和交错。该剧这样的结构方式，符合大多数律师的工作实际，此其一。其二，或许是因为该剧的重心并不是写事，而是写人，具体来说，主要是写人物的心智成长。

　　首先来看男一号罗槟的成长。他的成长，体现为在职位上从权璟律师事务所的一位知名律师，进阶到高级合伙人，最终晋升为主任。更重要的是，他从最初对公益活动不热心，到后来在经济利益与正义感之间必须二选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时，自觉而坚定地选择了为正义而战，不畏艰险地承担起应有的社会责任，不惜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一角色，就这样绽放出了人性的光辉，不仅可亲、可爱，而且可敬。

　　至于女一号戴曦，她之所以在男朋友麦飞的一再催促下，仍然迟迟不愿意辞职，一直舍不得离开权璟律师事务所，恰恰是因为担任罗槟的助理，让她在一系列法律实战过程中学到了宝贵的职业理念、专业知识和各种技能。简言之，她同样在职场上获得了心智的成长。

　　话说回来，罗槟能够逐步成长，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封印主任的默默栽培，给他时间和空间，明里暗里都在帮他。小到一间律师事务所，大到任何公司或机构，真正吸引员工的，不仅是看得见的薪酬，而且是一片丰沃的成长土壤。这是该剧带给我们的一点启迪。

　　探讨义利观念 彰显人性光辉

　　该剧有名有姓的角色多达几十个，其实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的代表人物，包括焦恩、顾婕、刘军等。焦恩曾经为了满足个人欲望，而欺负女大学生。顾婕为了夺权，居然挖坑陷害当年一同创业的老战友封印，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刘军身为大老板，一直仗势欺人。除此，刘英美律师为了打赢一场官司，居然想花钱收买对方的律师，希望对方在诉讼中敷衍了事、故意放水。至于任晓年，公司所有的品牌均是抄袭他人的。上述这些人物具有以下共性：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缺乏道德自律，行为没有底线。简言之，他们都是不当义利观的信奉者。

《精英律师》剧照

　　第二类的代表人物，主要有罗槟、戴曦、栗娜、麦飞等。起初，罗槟看似是一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戴曦好心好意帮助罗槟的姐姐，他知道后不仅不领情，反倒斥责戴曦，显得薄情寡义。然而，当大老板任晓年提出无理要求，让罗槟炒掉戴曦时，罗槟当场严词拒绝，显示出有原则、有底线、有情有义的一面。随着情节推进，观众看到，罗槟为姐姐罗琦、秘书栗娜、老同学冀遇的事情，均不辞辛劳、尽心尽力。第9集中，一位92岁的老先生被一家无良房产中介蒙骗，签订了有损自己利益的房屋销售合同。罗槟帮助老人打赢了官司，并且分文不收。也是在这一集，罗槟接受了戴曦的一个观点：法律最重要的就是维护公平和正义，而不仅仅是判定合同的有效性。这再次表明他是一位具有责任感、正义感的好律师。

　　第40集开场不久，罗槟在全体员工会议上发言说：“我可能不能保证，权璟在我的带领之下成为最赚钱的律所，但我可以保证，权璟可以成为最值得尊敬的律所。”第42集，他又在律所中高层会议上说：“我们为什么要做律师？……我们之所以选择法律，是因为我们热爱一些不能够用钱买来的东西，比如说公正、是非、对错。”这两段话，充分表达了罗槟对律师这一职业、律所这一机构的认知和期许，亦旗帜鲜明地阐述了他的义利观。小孩子才关心对错，成年人更关心利弊。这句话，被有些人奉为“金句”。而罗槟所说的，正好驳斥了这一观点。如果这个世界沦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之地，那么人们还有什么真正的幸福可言？

　　现在来看戴曦。她富有良知、同情心和正义感，乐于助人。在男友麦飞看来，戴曦甚至有点多管闲事。但应该说，她的义利观“没毛病”。再来看麦飞。当刘英美律师想花钱收买他，让他放水输掉官司时，麦飞断然拒绝了。顶头上司廖佳敏主任告诉麦飞，齐家保健品公司的老板很欣赏他，齐老板的女儿也很喜欢他。这时，麦飞并没有动心，而是忠于自己与普通女孩戴曦的爱情。可以说，不论是在职场上，还是在情场上，麦飞的义利观是明确的、正确的、毫不含糊的。至于律政俏佳人栗娜，当罗槟被顾婕打压，有人来劝她“良禽择木而栖”时，她并没有另攀高枝、趋炎附势，而是选择与罗槟并肩作战、共渡难关。

　　上述这些人物亦有共性：他们也追求利益，但只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用正当的方式；他们有操守，有底线，有情有义。简言之，他们是正确义利观的信奉者和践行者。剧中还有一些人，在义利观上有过一念之差，但本质上仍然是知晓大义的，典型代表是何赛。当顾婕诱之以利的时候，何赛利令智昏，一度充当了帮手。然而，当栗娜的父亲碰瓷耍赖而致使戴曦受到舆论谴责、网络暴力时，何赛主动告诉戴曦，自己愿意免费为她辩护，等等。

《精英律师》剧照

　　有情有义的人物和有滋有味的故事，大概正是《精英律师》最吸引、最打动观众的地方。 该剧的主要场景，是都市常见的写字楼。剧中主要人物是中青年，职业包括律师、企业老板、秘书、教师、打工者等，叙事具有较强的亲和力，且节奏不拖沓、不冗长。一些对白，采用了时下年轻人喜爱的“怼体”，显得紧凑、幽默、有趣。双方针锋相对、唇枪舌剑，使得对话成为智力的交锋和个性的展示，充满戏剧张力。插曲和配乐，也富有感染力。表演上，孙淳、邬君梅等老戏骨的分寸拿捏比较精准到位，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亮点显而易见，但作为一部艺术作品来说，《精英律师》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例如，罗琦并没有征得前夫的书面同意，居然就顺利地把女儿的姓氏更改了。这在法律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实中，任何一方单独提出更改孩子姓氏的申请，户籍管理部门是不会允许的。再如，何赛与蓝兰的恋爱，是一条戏份比较重也比较新颖、出彩的情节副线，但全剧结束时，并没有任何笔墨来交代二人的关系现状或走向。就情节和结构的完整性来说，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瑕疵。再者，结尾前的高潮戏，铺垫和渲染得不够，显得简单、平淡了些，未能营造出全剧张力的制高点和爆发点。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中类似的名言警句不胜枚举。可以说，儒家思想早就初步建构了正确义利观的基石。然而今天，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一些人片面理解商品经济及其文化，变得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最终误入歧途。在这一背景下，《精英律师》积极重构正确的义利观，表现出一种可贵的文化担当。（孙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