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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祥
笔者虽见过麻雀,却从未到过渭北旱原。读完范墩子的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后,笔者对书中故事的主要发生地——渭北旱原的菊村,有了很深的印象,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那片山川塬交错、沟梁峁纵横的黄土大地。
小说中,菊村的底色是黄褐色的,如一张被封存很久的照片。菊村的孩子,诸如渴望成为英雄的哈金、最爱“喂猪”的唐小猛、学习变魔术的山羊,以及想要玻璃球的回归等,都像极了我们童年时的玩伴。我们也曾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躺在青青的麦草地上,闲坐在高高的柿子树上,穿梭于破旧的土墙边沿……菊村的童年活动多姿多彩,跑步、踢毽子、跳远、爬树、摘酸枣,甚至是偷杏、偷草莓等等。
菊村是个生活的空间,更是个精神的空间。这个狭小空间里的孩子们,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渴望。可当王楠从西安回到菊村时,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走出这里。当辛辛苦苦开垦的坡地被水泥厂占用以后,迷恋黄土地的父亲如同飞蛾扑火般选择自戕,把血肉与沟底的土地融合在一起。父亲的全部世界,就是脚底下菊村的这片土地。当守护自家麦穗的山羊,在幻境中发觉麻雀的世界已经被工业污染以后,他冒着被父亲责罚的风险,邀请全世界的麻雀来自家田里啄食。这虽是一个虚幻的梦,却把菊村少年大爱的精神世界描绘了出来。
故事中穿插的嘲弄、批判、质疑,可谓作者对菊村人内心世界的深刻思考。作者范墩子在小说中曾表达过:“故事有时会具有欺骗性、虚构性,但我想,幻觉对于一个人,有时却是那么真切明了。”故事本身可以是虚幻的,但故事的内涵一定是深刻的。而故事就是现实的一面镜子。那些不美好、有违常理的东西,虽然在儿童或少年的眼中是畸形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因此,这不是一部简简单单追忆童年故事的小说集。人物内心是丰满的,故事中的活动是多彩的。但菊村的世界,绝不仅仅是儿童或少年嬉戏的游乐场。这个空间的悲与伤、哀与痛,才是最值得深切关注的。
在范墩子看来,菊村的世界是孤独的。小说《倒立行走》一篇,似乎便是作家创作心理的真实写照。范墩子十分愿意在幻觉的指引下,去到一个颠倒的世界。他觉得,在一个“拼凑在一起,打乱了常规的自然状态”的世界仿佛更为真实。纵然“我倒立好几年了,从没有一个人表扬过我,对我这样的做法,要么是嗤之以鼻,要么就是破口大骂”,纵然我有时候睡在这世界里觉得“一直往下沉陷,快要掉进沟里”,纵然因为倒立行走而“远离了人类,退回到最原始的地方”,但这个世界里“有桐树,有水,有月亮,有和我一起入眠的石头”。虽然孤独、琐碎、模糊,但远离了烟火,忘记了周围的存在,便可以独自一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寻找生活投影背面的许多样子和状态。
奥利维埃•罗兰认为,孤独不算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比如法国作家普鲁斯特,虽然积极入世,融入当时的艺术圈,但他一旦开始写作,就自我剥离、自我孤立。一旦沉入作品,我们发现,雨果是孤独的,纪伯伦是孤独的,卡夫卡是孤独的,路遥也是孤独的。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只是,每个人的童年都存在菊村这样的生活空间,却没有把菊村看成一个精神世界。我们更多地忙于眼前的生活,却淡忘了周身的记忆。
《我从未见过麻雀》虽然有许多荒诞的手笔,但作家通过解构童年世界的真实,重新构造了一个童年生活的现实,给读者带来了无限冲击。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曾如哈金,像一只孤独的老鹰,屹立在李文革家那堵院墙的豁口之上。笔者生于江东,范墩子生于渭北。读他的小说,不由想起杜甫那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贾平凹曾说:“范墩子是个有潜力的青年作家。他虽然年龄小,但现在已经不是小树了,将来还能长得更高一些,会成为一棵大树。”《我从未见过麻雀》也是一棵春树,一棵虚幻却又真实的春树,隔在暮云,却能品味孤独。
(作者系苏州大学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