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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芳
青台,不是人名,是地名。青台是一个村子,同俗常的被大众遗忘的众多村子一样,安静地卧在黄河边,卧在山西南部(简称晋南)。那里有战争遗留下的土墩台,村中有树有庙有烟火人家,但它太小了,基本没有参与过中华文明的重大进程,以至于在文明史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这里同样因为生活着一群人,一代又一代地生下来活下去而有了故事。这些故事,不够惊天动地,却是这个民族这个种群生存繁衍的见证,浸透着人们创造的文明与哲学。
张建群在她的新作《青台》中记下了这样一个村庄,以及村庄里发生过的故事,准确点说,是记下了她的家族百年里发生过的生生死死的情感与故事,所有的顺从与怀疑、得意与无奈、选择与被选择、成功与失败、忠诚与背叛、时代与对抗、生存与死亡等交织于其中,读来悲凉又欲罢不能。
故事是从民国六年开始的,这一年章维(如果他是主角的话)出生。从章维出生开始,却又不是开始,就像清代戏剧家李渔所讲的“立主脑”,章维的出生就是那个“主脑”,是戏剧的引子,有这个“主脑”才能发展情节,而故事还要往前回溯,回溯到章维的爷爷。
章家是大家族,祖父走西口到口外经商,家道殷实起来,所娶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许氏,章维的父亲章天佑娶了另一个村的卫姓姑娘,章维娶了胡氏,胡氏有少数民族血统,很漂亮。这样,走西口的男人、家道同样殷实的富家小姐、少数民族与汉族民族融合而诞生的后代……这样一些不同来历和经历的人,不同的命运,来到同一个家庭,不同的命运因此又产生了不同的故事。他们的身上折射着百年来中国历史的进展。当然,这只是故事的主干,本书还旁涉着其他更多的人还有与此相关的村庄,也是不同的命运交织。
故事从章维开始还要往下延展,章维长大、娶妻、读书、未能参加革命又回到村里、在土里刨食养活一大家人,直到1998年离世。几十年岁月,这个男人经历的社会变迁、时代的烙印如此明晰,也可以说,算得上晋南乡村社会变迁的一个典型代表。
《青台》作者是经历了世态世情之后对社会有所观照的女性,不免在文字中也透出些温情来。她对所有的人物都包含着一丝悲悯,即使闹着分家的二爷(章维的二叔)、章维从监狱回来却不容于己的弟弟,她都温情关照。她理解每一个人物,对书中女性更是有多方位的怜悯,早寡的卫氏、挑起重担的锦书、泼辣的新月,尽管命运也堪怜,尽管也有可恨之处,她却不写恨,只写叹息,她在回返历史的时候,触动了自己内心的琴弦,每个人都只是历史的棋子,都如黄河边的蒲草,无处可依。
看过此书的人都说,刻画了一群晋南女性。但我认为,不是这样,书中就是章维一个人立了起来,他丰满而立体。一个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青台上,满目苍凉,这就是女性视角。女性作家一般写成功的人物都是男性,她们能体验到男性作家体验不到的情感和角度。
作者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或者说,她的灵魂从来没有脱离过青台,也就是那个血脉血缘赓续的故乡,她有记者的敏感,有女人的温暖,她熟悉那里生长的每一寸草木,以至于写起来得心应手。因此,随着故事的展开,晋南地区的民俗如同打开一卷画轴,一点一滴都在卷轴上或点染或皴画、或工笔或泼墨,一一显现。
永济,也即古蒲州,这里发生过战争,有过金戈铁马,有过锦绣繁华。这里有盐池,尧舜禹都和这里有关系,这里带着中华文明源头的印记。这文明的源头不可避免地在地域和人身上留有痕迹,每个人的每件事都带着文明的况味。这里的婚丧嫁娶自成一套体系,这里的民间庆祝、土地辗转、人员更迭都有自己传续的原因,一个家连着另一个家或多个家,多个家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民俗记忆,这些记忆经过时光的淘洗,变成一幅画。这幅画在时代面前旧了、掉色了,还能听到时光剥落的声音,慢慢地远去了,我们今天所经历的工业社会的简便与快捷,让我们丢失了我们的民俗。打开这本书,看到这幅画,心上多出几分疼惜,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到了。
章维与命运抗争着,一直抗到最后和亲人们一一告别,看起来寻常,却又不寻常,就是这一份抗争,让这个人物立了起来,这是晋南男人抑或是中国男人的一分骨气,有了这分骨气,我们便能屹立不倒。
生与死,在自己。
到最后,谜底揭开,章维便是作者的爷爷,这是他们的家族史。
《青台》定位为小说,而我认为它是一部长篇散文。文笔优美、加以述评的一部长散文。
文学是船,可以承载所有灵魂,只要你愿意栖息其间,人,总会在文字的孵化中实现精神的超拔,可以修复心上的伤痕,可以扬帆驶向理想的彼岸,当然,这与名利无关。(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