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2》：工整的叙事与乏力的说辞

　　作者：林　萌

　　2019年底，由肖央、谭卓、陈冲主演的国产电影《误杀》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众所周知，它翻拍自2015年的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而事实上，《误杀瞒天记》也是一部翻拍片，母版是2013年的印度电影《较量》。近期，《较量》的续集《较量2》上映，目前在IMDb上的评分高达8.5，暂列印度电影史上的第二名。作为神作的续集，《较量2》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续拍高口碑电影是电影史上一贯的难题，即便许多大手笔也难逃烂尾的宿命。那《较量2》有何可取之处？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借鉴与反思呢？

　　首先，《较量》并非单纯地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悬疑故事，除此之外，它还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彷徨。在顽劣的男孩瓦伦被误杀之后，两个悲剧家庭的对峙随之产生。但这场对峙难言孰是孰非，主人公乔治库蒂为的是保护家人，男孩母亲吉娜为的是寻找孩子。同时，作为警察局长的吉娜还有职责在身。这都使对峙充满了情与法的张力。其次，《较量》作为悬疑故事，却极具现实主义关怀，将印度社会的特权泛滥、官民紧张暴露出来。以上内容，都被《误杀瞒天记》《误杀》继承下来，从而令几部影片回味无穷。《较量2》很好地延续了这一点。

　　续集的难度主要在于，同样的手法不能用第二次，剧情没有突破，影片会变得乏味，观众也会审美疲劳。于是，《较量2》增添了许多新内容。第一，乔治库蒂有了新身份。六年后，他已经从一个有线电视承包商变为了影院老板和制片人。第二，乔治库蒂一家多了两位新邻居：萨布和萨丽莎夫妇，尤其萨丽莎已完全进入了他们的生活。第三，影片还埋了枚“定时炸弹”。六年前，乔治库蒂在警局藏尸时正巧被杀人在逃的何塞看到，不过何塞很快被捕入狱，这个情况才被遗忘，但如今何塞已刑满释放。

　　新人物的出现、新隐患的潜伏，加上乔治库蒂一家本就具有的内忧——妻子瑞妮因不知道藏尸地点终日内心惶惶，大女儿安娇身患癫痫，又因遭受很深的心理创伤，常做恶梦——一起构成了影片叙事上的新变数。于是，夹击在内忧外患之中的乔治库蒂逐渐落于这场“较量”的下风，“尸体在哪儿”的谜团终在影片过半时被解开。而乔治库蒂如何反击便成了影片后半部分的主要看点。

　　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彰显出导演扎实的叙事功底。虽然《较量2》在整体叙事上偏慢，但细细品味，导演对节奏的把控还是值得称道的。影片前半部分主要由乔治库蒂一家的“守密”和警方的“破密”组成。这样的对手戏，导演一共安排了三场：第一场是瓦伦父亲对乔治库蒂动之以情的试探；第二场是邻居萨丽莎借安慰对瑞妮所做的诱导；第三场是萨丽莎旁敲侧击地询问藏尸地点，这使瑞妮更加焦虑以致崩溃。这几场戏在节奏间隔上大致相当，使影片每八到十分钟便出现一次波澜。而其中穿插着的乔治库蒂一家不断升温的焦虑情绪和何塞出狱两条线索，推动影片渐入佳境。随后影片迎来了第一个反转，原来邻居萨丽莎一家乃是警方的卧底，并已对他们监听、监视两年之久。随着何塞的告密，乔治库蒂在第一部电影里的精心布局被粉碎。

　　到了后半部分，影片的叙事明显加快，但已落下风的乔治库蒂仍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就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剧作家的出现给观众带来了最后的反转。原来乔治库蒂早就预料了这天的到来，他制片人的身份和影片前半部分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会友、闲谈等细节被一一呼应，编织进了他的新计谋里。从而在叙事上，影片达到了工整与平衡。

　　但不得不说的是，与工整的叙事相比，《较量2》在“最后一分钟的反转”上力度大不如前。惊喜虽有，但不耐琢磨，很多设置显得牵强，逻辑上也缺乏必然性。影片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份牵强，它借着乔治库蒂之口，在回应剧作家给他提出的“故事高潮有很多漏洞”时说，也许运气会站在他这一边。“运气说”的处理方式非但很难说服观众相信它的设置，还暴露出影片乏力的窘境：它无力提供一个像前作般环环相扣的计谋。

　　这样的乏力还包括解释乔治库蒂再次逃脱法律制裁的说辞。影片反复地通过细节展现、甚至直接通过乔治库蒂、警察和瓦伦父亲的口提出，乔治库蒂一家已经受到了惩罚，因为他们一直活在煎熬中。但问题是，“与法为敌”最好伴有与观众的共情，获得其情感认同。在《较量》里，瓦伦是顽劣的，坏警是可恶的，这使观众可以站在乔治库蒂一边。但《较量2》里这样的设置太少了，相反，警察倒显得兢兢业业，一直艰苦取证。这使乔治库蒂的再次逃脱难谈“大快人心”。少了“大快人心”，情与法的对峙便被解构了，观影的“快感”至少减半。就此而言，影片从始至终都在弥补，但仍显乏力，更多是靠一遍又一遍自说自话。

　　工整的叙事与乏力的说辞，这种分裂体现出了《较量2》在对前作的立意进行调整时暴露的矛盾，它在努力寻求情与法之间进一步的平衡。从而在立意先行的情况下，打磨叙事，追求高完成度就成了首要的事。只是第一部作品已相当完善，想找突破口并不容易。为了凸显立意，内容甚至还会对叙事形成反噬，反复言说、强调、展现煎熬便使影片的部分情节显得拖沓。

　　《较量2》某种程度上向我们展示了续作电影共有的困局：续作既要在内容上连贯，又要在叙事上突破，还要在立意上拓展，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较量2》虽未做到尽善尽美，但它仍是一次有益且相对成功的尝试。

　　（作者系河南大学文学院青年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