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的女性故事，从真实描绘困境开始

　　作者：曹雪盟

　　继《欢乐颂》之后，随着电视剧《北辙南辕》的播出，人们又一次在女性群像剧集中看到了有关“五美”的设定。十八线小演员鲍雪、海归女公关戴小雨、家庭主妇司梦、陪男友北漂的冯希、创业女老板尤姗姗，5名处境不同的女性因为合开一家名为“北辙南辕”的餐厅聚在了一起。剧集意在通过这一相对固定情境下的姐妹团故事关注女性的处境与成长，以及她们如何通过女性力量实现对人生困境的突围。

　　强大的制作班底、时下大火的女性题材、当红演员坐镇、众星云集的客串名单等，一道让这部剧在开播之初便收获了众多期待。可以说，剧集开篇，这样的期待就在视听层面上获得了一定的满足。第一集开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澄澈的北欧风光，而后镜头一转，伴着抒情的音乐，曳地纱裙、精致婚鞋出现在画面中，试穿婚纱的戴小雨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音乐减缓，她与闺蜜的对话随之开始。声画并行互为补充，也为叙事开启做足了铺垫。不仅如此，剧中多样的镜头语言、考究的置景、细腻的调色等也使其拥有了电影般的质感。

　　另一方面，《北辙南辕》延续了冯氏喜剧的语言特点，台词中的冷幽默、调侃、自嘲、讽刺设置得有趣味、有嚼劲，同时还兼顾以“逗贫”针砭时弊。比如由黄渤饰演的“数字先生”以及戴小雨说服宋丹丹饰演的经纪人“花姐”两场戏，就调侃讽刺了影视圈中演员耍大牌、不背台词、争番位等乱象，成为被不少观众津津乐道的名场面。与此同时，剧集还通过不同人物的故事触及到有关教育、养老、亲子关系等议题，创作者的关注与思考在一定程度上清晰可见。

　　从有“女性主义元年”之称的2020年开始，近段时间以来，围绕“女性成长”这一主题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在此基础上，可以说《北辙南辕》尝试提供一种有益的尝试，即在关注女性的同时将其置于更广阔的社会之中，将视角铺展开来观照生活的更多面向。但与此同时，塑造鲜活、立体、动人的女性形象，呈现完整、丰满、多样的人物故事，更是一部展现女性精神与成长的电视剧让观众可共情、有共鸣、能共振的内核所在。

　　开播以来，《北辙南辕》被诟病的一点在于剧情悬浮，不接地气。剧中5个女主基本都是“白富美”，或拥有独栋别墅，或轻易找到高薪工作，或家住市中心大平层，或自己创业从没做过赔本买卖，或有闺蜜帮忙炒股赚钱……

　　诚然，这样的人物设定并非现实生活中的大多数，但财富、阶层、地位、工作本身并不天然与打动人心的故事和角色绝缘。角色的背景信息重在建构一种情境，为展开情节、刻画人物、传递理念提供场域。反观同类女性群像影视作品，《欢乐颂》中的安迪同样美貌多金，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三十而已》里的顾佳亦是坐拥大平层的主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但观众依然能够与她们共情，张开臂膀接纳她们，因为在这些故事里，人们看得见生活的褶皱，触得到日常的温度。

　　无论安迪还是顾佳，都看似完美轻松，却也时刻要单枪匹马与生活对饮，纵使疲惫不堪也必须见招拆招。安迪为身世所困，她的挣扎努力随着剧情一步步展开；孩子的教育让顾佳忧心，她不得不放下身段努力挤进太太圈。她们不断向上、不断攀爬、不断跨越，但也在不断遭受锤炼，不断重复滚着一颗石头上山，或许轻重不一、大小不同，却始终如影随形。于是，就这样，她们便也成为了我们中的一员，即便现实与物质层面相距遥遥，但不回避生活的灰度与裂隙恰恰让剧集拥有了一束照进观众心房的光。当抛开将财富视为原罪的有色眼镜便不难发现，主打“女性”和“成长”概念的《北辙南辕》之所以被评价与预期“南辕北辙”，问题不在于对物质财富的丰富想象，而在于对真实困境的贫乏呈现。

　　《北辙南辕》将5个女性的生活交织在一起，希望探求当女性身处事与愿违的境地，她们会怎样披挂上阵，在一地鸡毛里寻得豁然开朗的方向，成就更好的自己。然而，剧集在困境的设置上显得过于“温柔而小心”，似乎不忍为姑娘们制造太多“麻烦”。

　　总结起来，剧中5个主要女性中两人为爱情所伤，两人为家庭所困，一人因事业烦恼。的确，情感、家庭、事业，是摆在每个人面前需要修炼一生的课题，但在剧中，结合各自的人设背景则不难发现，这些困难对她们而言实在过于轻易，而以开餐厅解决困境的做法则并不与女性独立觉醒构成必然联系。不必说尤珊珊开餐厅的初衷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朋友们提供一个聚会场所，作为投资公司的老板，她邀人入股完全依靠眼缘，对只有几面之缘的鲍雪慷慨解囊，餐厅管理也彻底交给毫无经验的冯希。相较于以开餐厅作为各自人生的转折点，此举更像是为把几位主角联系在一起的设置，失于顺滑流畅。

　　送礼物、聚会、替对方摆平前男友同样并非展现女性友谊的唯一方式。如今，越来越多的女性剧集有意摆脱男性“神助攻”身份，摒弃塑料姐妹花互撕桥段，以相互扶持的女性关系凸显女性的觉醒、勇气和成长。而需要警惕的是，一个个看似各不相同的女性形象及她们所面对的问题又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新一种框定和设计。

　　面对的问题大都离不开原生家庭、婆媳关系、婚外情，解决的方式总是好姐妹的从天而降、无所不能。但事实上，友谊的守望相助从不必然与一掷千金画上等号，在带着滤镜的想象之外，女性间的友谊实则与任何一种情感一般百转千回与复杂幽微。而这种情谊之所以珍贵，不止于并头夜话或拥抱安慰，而是在困境面前，朋友间的鼓励与合作所构筑起的社会性支撑力量，是在这样的亲密连结中认识、发现、成为自己。相较于“美颜”的想象，在荧屏上看到走过经年岁月、似曾相识的你我显然更令人欣喜期待。

　　至今，18年前的老剧《粉红女郎》仍不时翻红。乍看之下，故事同样充满巧合与意外、甚至带着几分荒诞与童话的色彩。但它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正在于以反差感十足的方式精准描绘了现实社会中的饮食男女，让人们看到一群不完美却真实的女性如何相扶相携，在基于现实底色的清醒通透之上、在人生的广阔空间而非性别的单一天地里绽放光彩，给人以力量。

　　唯有真实无往而不利，唯有真实能够打动人心。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今天女性的选择更加多样，空间更加广阔，女性题材的审美和内容也日益多元，愈发需要用不同以往的方式去描述和呈现她们的魅力。让“女性独立”不沦为一句口号，离不开让人物和故事扎根生活的土壤，让困境、冲突、和解真实落地，真诚描绘女性的际遇、感知女性的生活、理解女性的思考。而当我们能够打破定式与与偏见，观照烟火人生中真正的女性友谊与力量，我们也就不只向理解女性迈进了一步，也向理解“人”更近一步。（曹雪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