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妙趣横生的思想，一段纯真友谊

　　作者：徐 雷

　　1776年夏天，大卫·休谟（David Hume）在平静和安详中告别人世，挚友亚当·斯密（Adam Smith）见证、记录了这一过程，并在一封简短的公开信中称许休谟是“一位智慧、善良，近乎完美的人”。斯密此举诠释了两位杰出思想家之间的真挚友情，彰显了两位哲人非凡的人格魅力。

　　《异端与教授：休谟、斯密与塑造现代思想的一段友谊》（以下简称《异端与教授》）娓娓讲述了上述的动人故事，向世人传播了美德友谊。这本奇妙的书里，每一页都浸透着二人友谊的欢乐，你会喜欢上他们两个，无论是作为思想家，还是作为活生生的人。

　　友情同亲情、爱情一样，是人类不可或缺的宝贵情感，令人向往。例如，刘关张桃园结义坊间无人不知，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友谊学界无人不晓。但遗憾的是迄《异端与教授》出版为止没有一部专门讲述休谟和斯密之间友情的著作。个中原因当然很多，但人们更乐于关注富有戏剧效果的仇恨和争吵或许是一个原因。

　　如果此说成立，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何连休谟的传记作者也忽略了休谟和斯密的长期友谊，而去关注休谟和卢梭之间短暂的争吵。其实，这段争吵对休谟的生活和思想并没有多少影响。与之不同，《异端与教授》不再凸显和传播争吵与仇恨，而是聚焦于两位哲人间的纯真友谊，为传记写作开辟了一条新路。从这个意义上看，《异端与教授》确是一部别开生面的创新之作。

　　休谟是英国著名的不可知论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是苏格兰启蒙运动以及西方哲学史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斯密是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哲学家、作家。他强调自由市场、自由贸易以及劳动分工，被誉为“古典经济学之父”。他们的大部分生活都致力于思考和写作，其友谊的主要形式就是互相交流思想和著述。因此，这些思想和著述顺理成章地写进了《异端与教授》，并成为主要内容。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斯密的《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中，处处闪烁着休谟思想的光辉，但两者又不完全相同。或者说，休谟的思想启发了斯密，而斯密又补充、发展和完善了休谟的思想。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如果看不到斯密对休谟的尊崇，就无法理解他许多主要学说的来源。但是，如果看不出斯密对休谟思想的补充、发展和完善，那将错过斯密著述中与众不同和妙趣横生的思想。”总之，《异端与教授》既是一部生动的文学作品，又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阅读如此厚重的大作，哲人和经济学人会加深对所攻专业的理解，一般读者能提高自身人文素质。

　　斯密和休谟之间的友谊始于1749年秋天在爱丁堡一次讲座上的偶然相遇，终于1776年休谟溘然去世，其间整整持续了27年（对休谟而言则是整个后半生），而且关系越来越亲密。例如，在他们通信中的称呼，刚开始时都是以正式的“亲爱的先生”开头，但不久就改为更深情的“亲爱的斯密”或“我亲爱的休谟”，然后是“我亲爱的朋友”，最后成为“我最亲爱的朋友”。在友谊存续期间，他们从来没有用这个词称呼过其他任何与他们通信的人。

　　《异端与教授》详尽而生动地讲述了两位哲人之间长期而稳固的友谊，并深入探讨了这份友谊历久不衰的原因。作者发现，其中既有对自身利益的追求，如从他人陪伴中得到乐趣，也有对崇高目标的共同期盼，如对哲学、经济学和伦理学的不懈探索，还有对朋友的无限忠诚和担当精神。例如，休谟去世后，斯密明知称赞备受争议的休谟会招致谩骂，并有损自身声誉，但仍然义无反顾地撰写《法学博士亚当·斯密写给威廉·斯特拉恩先生的信》，并与休谟撰写的《我的一生》共同发表，成为唯一一部近乎两人合著的作品。用国人的话说这就叫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一种最高层次的哲学友谊，堪称对美德与友谊的教科书式诠释。

　　1776年1月，休谟着手起草遗嘱，理所当然地指定斯密为其遗稿执行人，并要求斯密在他去世后出版《自然宗教对话录》，但斯密没有明确应允。因为此事，人们对斯密颇有微词。例如，有人说斯密此举严重伤害了两位哲人间的友谊，致使休谟在他最后的几个月里十分痛苦。也有人说斯密背叛了休谟，导致原本完美无瑕的友谊变了味，等等。

　　《异端与教授》则提出了另外的解释：首先，斯密此举并未像人们所夸张的那样伤害了两人间的友谊，实际上休谟对斯密的感情至死都未丝毫减弱；其次，斯密考虑到此书内容的“煽动性”，担心出版此书会损害社会的道德基础，行事更为谨慎；最后，休谟知道出版此书会引起社会争议，扰乱斯密的宁静生活，但仍然要求斯密做自己生前都未能做到的事，令人费解。很明显，上述解释有为斯密辩护的味道。但在笔者看来，休谟和斯密在考虑《自然宗教对话录》出版安排时都是理性的。休谟更喜欢自己的作品，当然希望能尽快出版；斯密则更看重生活的宁静和社会声誉，也有理由暂时搁置。他们的考虑都有道理。两位尽管都是道德楷模，但也都有人性弱点。对他们的作为固然不应贬低，但也不必过分美化。

　　休谟和斯密都是有故事的人，他们纯真友谊的故事尤为动人。《异端与教授》文笔流畅，要言不烦，成功地还原了原型故事。译者学养深厚，翻译经验丰富，使译著信实可靠，保持了原书生动、有趣、可读性强的风貌。

　　（作者为山东财经大学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