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江飞

　　从《粤剧电影史》（2007）到《延展与凝视：粤剧电影发展史述评》（2017），再到《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发展路径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2021年1月版），经过十余年的深耕细作和不断拓展，罗丽终于完成了“粤剧电影研究三部曲”。在研究领域上，她有意识地打破边界，实现跨圈，除了关注粤剧电影，还全面涉猎戏曲影视作品、戏曲电视系列片、戏曲纪录片等，通过丰富的史料考证和文本案例，建立起比较清晰完整的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和戏曲影视的谱系结构。更重要的是，在研究立场上，罗丽表现出日益明确而强烈的本土意识。她始终扎根地域文化，并将研究对象置入地域文化之中进行审视和思考，充分体现出对广府文化、粤港澳大湾区文化以及珠三角文化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认同。

　　在罗丽看来，“地域文化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传承的力量，支撑着一片土地及生存于其之上的人们。这种传统里流淌着世俗的文化基因，驻扎在人们灵魂深处的无意识状态之中，像血缘，也像宿命，形成一种强大的审美传统。”一方面，广府文化和戏曲为罗丽提供了丰沛的生命滋养和文化基因，使她能够深刻地感知到地域文化的强大力量和审美传统；另一方面，她又凭借自己对粤剧、戏曲以及影视的兴趣和积累，以戏剧评论和专业研究的方式进行传承和反哺，从地域文化的角度认真思考戏曲影视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正如她在《南风粤梦》的“后记：我手写我心”中所说，“扎根本土是我一直坚守的初心”，所以我认为，罗丽的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研究有其不可替代的本土性、跨学科性和差异性，既紧扣国家发展战略，又服务于地域文化建设；既不同于戏曲研究，也不同于影视研究，在当下的学术生态中显出独特优势，对推进大湾区文化对话和戏曲艺术当代发展的地域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在此前的两部著作中，罗丽对粤剧电影的发展史进行了细致梳理和勾画，偏重于“史”的叙述，但对戏曲影视的本体问题论之甚少。而《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发展路径研究》则是有史有论，史论结合，紧紧围绕戏曲影视的核心问题进行本体追问和探究。这里的“史”指的是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的发展史，也是当代实践史，尤其是后者，呈现出半个世纪以来粤剧电视栏目、粤剧电视剧、粤剧相关纪录片的发展演变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这里的“论”主要体现在对一个核心问题的讨论，也就是：戏曲影视作为一种独立且独特的艺术形态，究竟应如何评价和处理戏曲与影视的关系问题。对此，罗丽在“戏曲影视的艺术形态”“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的发展前瞻”等专节进行了讨论，并对近十年来的七部粤剧电影进行了文本考察。戏曲影视跨越了两种艺术形态，同时具备戏曲和影视两者的艺术特性，究竟是以戏曲为重还是以影视为重，历来争论不休。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不仅关乎戏曲影视的本体特性和艺术价值，更关乎戏曲影视的拍摄技法和未来发展，既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实践问题。

　　对此，罗丽在理论上提出，“判断作品优劣的准绳，也不应仅仅从戏曲影视作品是忠于戏曲还是忠于影视着眼，而更应该从具体的剧种风格、剧目题材出发，去判别应该采取怎样的拍摄方法，应该倾向于写实处理还是写意统领，还是营造虚实结合、虚实相生的视听时空。秉承具体作品具体分析、‘一片一格’的原则，是对戏曲电影更为客观、更为理性的判别方式，也是新时代呼唤文艺创作百花齐放的发展路径。”我觉得这一看法是比较中肯的，灵活的，避免了艺术评价的非此即彼和机械僵化，有利于戏曲影视创作的多元化发展。需要指出的是，“一片一格”的判别方式不是来自理论的抽象演绎，而是源于她对不同阶段、不同剧种、不同作品，尤其是对《柳毅传书》《刑场上的婚礼》《白蛇传·情》等近些年颇有影响的几部粤剧电影的深度观察与文本剖析而得来的，是一种自下而上、由现象到本质的反思和总结，因而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当然，我个人也认为，“一片一格”的审美原则也不能泛化，否则容易导致艺术评价的无据和戏曲影视艺术本体性的缺失，对于戏曲影视研究来说，最终还是要建立具有科学性、规范性和普遍性的新的美学标准。

　　罗丽在书中已经对戏曲影视的时空美学进行了初步探讨，我相信随着她创作实践的不断发展和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建立一种合乎新时代审美要求的总体性的戏曲影视美学将指日可待。（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