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 亮

　　伏尔泰说，对于生者，我们应给予尊重。对于逝者，我们应还他们真相。《成为波伏瓦》一书的作者凯特·柯克帕特里克不仅试图破除长久以来人们对波伏瓦的偏见与刻板印象，而且还进一步呈现出女性群体的现实境遇，这一境遇在那个时代令人触目惊心，在今天仍有必要被谈及。

　　封面上，光影婆娑中，波伏瓦侧颜望向我们，灯光照亮的一侧脸庞闪烁着岁月雕琢的华彩，眼神笃定而神秘，仿佛她正试图从女性的被观察者身份中抽离出来，转而成为一个主动的观察者。而就是这双渴望“看”的眼睛，而不是甘愿成为视觉对象的“奇观”，让波伏瓦的一生经历了诸多不公。就像她和萨特这对饱受争议的知识分子伉俪，人们普遍认为是萨特贡献了“知识分子”，而波伏瓦只贡献了“伉俪”。这也印证了波伏瓦终其一生所反思的哲学问题：没有一名女性能够“不受成见和偏见约束”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随着波伏瓦的日记、信件、创作手记、早期作品等新材料不断公之于众，英国学者凯特·柯克帕特里克整理了这些海量资料，尤其是最新曝光的波伏瓦部分通信和早期日记，发现了她在个人传记中有意模糊或语焉不详的大量细节，而这些细节正是重新审视波伏瓦一生的关键所在。作者试图把波伏瓦从长久以来伟大哲学家萨特的偶像阴影中拉回到属于她自己的聚光灯下，力求不偏不倚地还原她的真实人生，还原她与萨特的真实关系，把她立体丰富的，充满复杂矛盾、质疑反思的传奇人生呈现在读者面前。

　　在波伏瓦的一生中，人们质疑她“完全没有能力做哲学性的原创思考”，然而，书中透露的真实情况是，她和萨特在智识上相互启发、相互回馈，保持着平等的哲学对话关系。萨特的很多哲学思想并非完全独创，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波伏瓦一直帮他阅读修改手稿，协助他完善哲学观点。萨特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没有海狸（波伏瓦的昵称）的批准，我永远不会允许我的任何作品发表，甚至公开给任何人。”他承认自己面对一切的勇气，完全来自“被海狸理解、支持和肯定”。然而，波伏瓦从未公开坦白她对萨特在学术上的启发和帮助。她曾这样写道：“职业女性往往会感到不如其他女性，因为觉得自己缺少魅力，不够敏感，也就是说缺乏女性气质。相比之下，男人从来无须为了男性气质而牺牲自己的成功……”

　　看来，在那个时代，即使高扬女性主义的波伏瓦也不想为了个人名声而牺牲掉她生活中被认为“女性气质”的那部分，她低调的表述中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意味。然而，遗憾的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女性的吸引力与她在智识上的成就始终是相冲突的，性别歧视在文化里仍然存在，很多时候女性甚至内化了这种自我贬低和轻视。就像近两年大热的韩国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及其同名电影，金智英的遭遇让我们每个女性感同身受。

　　波伏瓦是一个用生命践行哲学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哲学和生活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生活中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哲学的选择。”在书中，作者要探讨的正是在这些“哲学的选择”中，波伏瓦如何一步步成为她自己。虽出生在贵族家庭，但波伏瓦受够了圣人伪善的那一套，公序良俗在她的眼里远没有那么重要。她希望别人把自己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她喜欢远足，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在感情和事业上，她也有普通人的挣扎，她把这些挣扎和困扰变成具有哲学高度的反思，尝试在作品中探讨，并引发思考。她一生与哲学为伴，并用哲学去指导人生。你将在这本书里遇见的就是这样一位活生生的、充满哲思的波伏瓦。（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