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基因是文化传承的核心元素
——广东舞剧《沙湾往事》剧评
广东舞剧《沙湾往事》
作者：刘根勤
《沙湾往事》（下文简称《往事》）是广东歌舞剧院制作的舞剧，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沙湾古镇为背景、“何氏三杰”（下文简称“三杰”）为原型、何氏家族创作《赛龙夺锦》的故事为主线，用舞蹈讲述广东本土的音乐故事，展示了广东音乐人传承、发展民族音乐的不懈努力和执着追求。该剧于2013年开始排练，2014年首次公演，在2016年荣获第15届文华奖，由此，其影响力也达到了顶峰。
《往事》对历史上的人物与事件都做了艺术上的处理：主角何柳年是历史人物何柳堂与何与年的融合，内向细腻的何少霞被塑造成了英气勃发的铮铮铁骨，主题性音乐《赛龙夺锦》被改写成诞生在抗战之前表达家仇国恨的爱国歌曲。在故事编排上，《往事》采用上下集的结构，上集展示家族盛景与美好恋情，色彩秾丽；下集讲述家国兴亡与励精图治，基调深沉。家族的狂欢场景让人想起《红楼梦》，前乐后悲的情感路径，类似去年在中国受到追捧的以色列话剧《乡村》，与二者相比，《往事》的优胜之处，是广东音乐这个不可复制的核心主题，以及扣人心弦的抗日情节，尤其是剧中的何父与日寇同归于尽，何氏兄弟忍痛含恨继续创作这些桥段，具有超越性，也具有十分强大的感染力。
《往事》的舞姿也十分惊艳，全剧两个场景极富美感：一个是男女主演持续了近3分钟的双人舞，一个个高难度动作毫无瑕疵，让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心潮澎湃；另一个是群舞《雨打芭蕉》，一排穿着木屐的姑娘手撑纱质雨伞，在岭南雨巷的布景中欢快戏雨，雨伞成了放飞心情的风筝，伴随着“咔嗒咔嗒”木屐声，在雨中欢快前行。
透过华美的舞台场景与精彩的故事情节，我看到的是广东音乐发展的兴盛与艰难，以及对民乐艺术无可比拟的艺术传承。
《往事》发生在沙湾，这里是广州古镇，建于南宋，文化遗产众多，是岭南文化特别是广东音乐的重镇，以飘色和音乐闻名于世。何氏是当地望族，历史悠久，其音乐先驱是何博众，他在家排行第四，族人称之为“博众四”，以弹奏“十指琵琶”著称，有“琵琶大王”的美誉。1874年，何博众的孙子何与香出生，以柳堂为号，这就是后来成为何氏家族与广东音乐中流砥柱、成为何氏三杰之首的何柳堂。幼年时，何柳堂在祖父的教育指导下，学会了演奏琵琶，并继承了“十指琵琶”的演奏技法。
何柳堂为了让更多人接触到具有何氏特色的广东音乐，到“钟声慈善社”做广东音乐及粤剧的教师，把何氏家族的演奏技艺和为人处事的家风家训传承于后人。他的言行深刻影响了堂弟何与年、族侄何少霞，这三个人后来成为了广东音乐的奠基者，他们就是《往事》的创作原型“何氏三杰”。
何柳堂结合近代以来广东音乐和西洋音乐特质，在祖父遗传下来的众多作品基础上实现创新。例如《赛龙夺锦》，就是他受祖父遗作《群舟攘渡》启示而作的。他尊重祖父的成果，更懂得踵事增华，认为还可以添加更多具有当代特色的音乐元素。为此，他深入生活，亲自参加龙舟竞赛，认真观察，运用演奏技巧，反复琢磨，屡易其稿，终于创作出了《赛龙夺锦》，比祖父的《群舟攘渡》更加刚劲雄浑，使人听后倍感振奋。
何与年何柳堂的堂弟，自幼跟随堂兄学琵琶，后又精通“三弦”、“扬琴”等乐器，对粤曲唱腔也很有研究。他的“十指琵琶”技法精深、演绎精彩，技巧娴熟更在其兄之上，受到热烈追捧，成为琵琶爱好者崇拜的偶像，也是“三杰”中的核心人物。《往事》中主角何柳年的风流蕴藉，与真实的何与年气质更为接近。
“三杰”中最小的是何少霞，他是何柳堂、何与年的族侄。 何少霞具有较深的古典文学造诣，因此何与年经常和他一起研究唱词，他自己写的粤曲唱词《一代艺人》、《游子悲秋》更是精炼独到。何少霞为人谦逊，常向人请教；认真敬业，对唱词几经雕琢，力求洗炼，从不拖泥带水。
“三杰”性格各异，但气质相近，他们大部分的作品都是描写大自然的美景与闲适悠游的生活，抒发内心怡悦之情，这些内容表现在音乐中，显得端庄古朴，委婉缠绵。因此，后人称他们为“典雅派”。
在长期的演奏、创作、教学、观摩中，“三杰”建立起以琵琶、三弦为主奏乐器的粤乐作曲模式。在他们的影响下，从沙湾到市桥，从番禺到广州，从香港到上海，逐渐形成了以琵琶、三弦为主奏的广东音乐流派。他们通过创作新曲，创新了琵琶的演奏技法，改变了“千载琵琶作胡语”的音乐格局，贡献巨大，影响深远。
“三杰”既是专业的音乐家，也是优秀的社会活动家。他们的综合成就，离不开何氏家族的音乐基因：深厚的音乐积淀，良好的家风祖训，形成一种儒雅爱乐的风气。这些积累推动产生了番禺乃至南粤众多的音乐、戏曲名家，“三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三杰”的出现广东音乐形成了一个全新的艺术流派并非偶然，自有深厚的渊源。
正是因为何氏家族的崇文重教，勤学上进，不屈不挠，自强不息，才有推动广东音乐发展的“何氏三杰”，才有在历史浪潮下屹立不倒、出类拔萃的何氏家族，乃至整个南粤众多优秀的家族。今天要传承传统文化，实现华夏文化的复兴，更应该重视这种家族化的文化传承，使之成为一种社会风气和文化传统延续下来。
以“何氏三杰”为创作原型的专业性艺术作品《往事》，其最大的贡献就是引发了人们对剧作背后的知识与伦理的关注，对现实生活具有教化与启发价值的经验。 (刘根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