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戴清
与近年来不断上演的前半部精彩纷呈、后半部拖沓平庸的“半部好剧”迥然不同，电视剧《风筝》的后半部风头更足，在风格上也已臻于醇厚老辣的境界。可以说，《风筝》拍出了谍战剧的新意，拍出了历史质感，更拍出了人物灵魂深处的律动。
《风筝》是柳云龙执导的谍战剧，由柳云龙、罗海琼、李小冉等主演。该剧以潜伏于军统内部的共产党员“风筝”的人生与情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一个共产党情报员坚守信仰的故事。
该剧甫一开篇，剧情即激烈紧张。表面上是军统大特务，而实际上为共产党人的郑耀先，以惊险的方式竭力保护了战友用生命截获的情报，又忍痛送自己的战友上了刑场。开场戏对情节张力的把握、演员表演分寸的拿捏以及剧情节奏的处理在谍战剧中都属上乘，由此也一下子抓住了观众，而没有像某些影视作品一样，千呼万唤始出来，却因此前期待太高，反而失望越大，遭致骂声一片。其后，郑耀先被游击队、中统追杀、刺杀，险象环生，也煞是好看。特别是他设计刺杀中统特务头子高占龙、神勇无比大闹中统据点、怀抱美艳舞女旋着华尔兹舞步射杀刺客都被表现得很浪漫、很传奇，不过此种剧情设置多少还是带有谍战剧的套路之感，也有些神化美化演员本人的味道，这一点多少是《暗算》之外，柳云龙作品质量总体不够理想的一个原因。
《风筝》的新意正是在于对郑耀先、韩冰等一批谍报人员身份、命运不同角度的展现。由柳云龙饰演的男主角郑耀先以《中央日报》主编金默然的身份来到延安，令人耳目一新，这是此前谍战剧不曾表现过的。罗海琼所饰演的韩冰带点皴感的红黑脸庞一出场，延安女干部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郑耀先此时的造型也不像之前那样批着军大衣或穿着风衣“耍酷”，而是变得更接地气，也更为真实。剧中，环境、地域、人物装束的历史感都极大地加强了剧情的代入感。而敌我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方或明或暗、猝不及防的遭遇让剧情更加引人入胜。
该剧的新意还在于对建国后“风筝”“影子”命运的表现。郑耀先，恰如其代号“风筝”一般，每每断了线，身份也如风筝般飘零。建国后他仍然不能暴露身份，继续进行着捕获军统残余分子的隐蔽战斗。随后，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又将这些特殊战线的功臣和特务一并带入命运的谷底，“风筝”和“影子”竟然共处一间牢房、同唱《你这个坏东西》，对峙中黑色幽默意味十足，却又悲凉黯然。在不断的政治运动中，这两个针锋相对的间谍也从曾经的敌对逐渐走近对方——沦落到共同扫街的两人同病相连，为对方留下仅有的一个窝头……及至慢慢产生了相濡以沫的感情，这一过程在剧中被表现得极为自然，其中不乏文革后“伤痕”“反思”文艺的印记，但作品的重心和思考却并不就此止步。
《风筝》的结尾同样充满了审美惊奇之感，它跳出了决一死战的火爆高潮窠臼，走向了醇厚平和，然而此时的静水流深、波澜不惊，却有着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力量。两个聪明绝顶的间谍早已洞悉一切，所谓棋逢对手，本以为人生得遇知音，却不曾想到只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致命的玩笑，其荒诞悲凉的人生况味也油然而生，命运造化弄人之残忍莫过于此，即便还有任务在身、是非要辨，但其实已没有真正的赢家。“风筝”最终被恢复了一个普通公民的自由身份，但已病入膏肓，心中所愿只是“看一下升国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但全剧弥漫的仍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之感。这或许也是《风筝》不断修改，三年才得以面世的重要原因吧。
也正因为此，《风筝》超越了一般的谍战剧，成为又一个“超类”文本。事实上优秀的作品常常是超越简单类型划分的，对类型的超越正是其新质内涵和艺术特色所决定的。（戴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