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晓
竞技题材电影自带天然的热血元素，但为了中和运动的技术规则门槛，吸引更多观影者，往往会添上爱情、亲情、友情等诸多“佐料”，让叙事更加完整和流畅。然而，如果出于讨好观众的目的，在“佐料”和“主食”的分配比例上失衡，就会消弭题材本身特有的价值
近期，俄罗斯电影《花滑女王》登陆中国内地。该片改编自俄罗斯运动员，两届世锦赛双人滑冠军、一届奥运会双人滑冠军（并列）得主叶莲娜·别列日娜娅的真实经历。影片中，女主角娜佳具备了成为励志片主角的一切因素——贫穷、美貌、倔强，还足够能吃苦。虽然在教练眼里不够有天赋，但娜佳抱着对花滑的热爱，开始了追梦之旅，剑指世界冠军。
电影采用倒叙的手法，一开始就借娜佳和搭档兼男友里奥纳夫在世界杯（现实背景或为奥运会）上的精彩表现，以及穿插在其中的解说，营造出紧张气氛。然后，又在抛掷出现失误、娜佳摔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接入正常的时间顺序进行叙事。里奥纳夫在节目中的失误成为故事的转折点。娜佳身受重伤，职业生涯毁于一旦，男友也随之离去，低沉的她在冰球运动员萨沙的陪伴下，身体逐渐康复。在此过程中，两人互生情愫。影片整体呈现出清冷的色调，前半段压抑的训练环境、运动员之间的小心机与欢快的音乐相结合，在叙事线索和节奏的把握上张弛有度；后半段，娜佳的困惑、萨沙的隐忍、里奥纳夫的阴郁，像灰蒙蒙冰面上入骨的丝丝寒气，为最后冲突的爆发进行层层铺垫。众多角色优雅流畅的动作，反映出独属于战斗民族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式的戏剧风格。
如果仅仅将《花滑女王》看作一部爱情电影，那么最终娜佳无缘冠军甚至有效排名，却和萨沙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到一起的结局，虽略显俗套也还称得上圆满，传达出了“爱是人世间最大的奇迹”的主旨。
但换个角度，《花滑女王》又显得有些违背竞技运动现实，更没有体现出拼搏不息的体育精神。例如，里奥纳夫明知搭档的重要性，却在综艺节目中执意使出还不熟练的动作，致使女主摔倒并险些瘫痪。这对于组合中的两人来说，几乎是致命一击。此处在逻辑上立不住脚，更像是纯粹为推进剧情而设置的冲突。再如影片结尾，里奥纳夫出现失误后愤然离场，娜佳则和违规闯进比赛场地的萨沙互诉衷肠，均放弃了还在进行的比赛。这一幕，很容易让人产生如鲠在喉的不适感：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尽力去完成比赛，是参赛者对观众、对手和比赛本身的基本尊重。类似的情况如果真出现，干扰其他选手的正常比赛秩序不说，观众也想必不会像电影中一样，为其鼓掌合唱。总体来说，《花滑女王》不像一开始展现的那般冰刀利刃、赛场搏杀，而是高开低走，重新回到了玛丽苏的套路，令人唏嘘。
仔细想来，《花滑女王》的问题，在当下的竞技题材电影中广泛存在。竞技题材电影自带天然的热血元素，但为了中和运动的技术规则门槛，吸引更多观影者，往往会添上爱情、亲情、友情等诸多“佐料”，让叙事更加完整和流畅。然而，如果出于讨好观众的目的，在“佐料”和“主食”的分配比例上失衡，就会消弭题材本身特有的价值。
除此，还有一个值得警惕的倾向，那就是受到反鸡汤、丧文化的影响，部分竞技题材电影在摆脱了“主人公一路开外挂”“最后时刻反败为胜”等老套路之后，又陷入了对“逃避并不可耻”过度宣传的新套路。如是，轻视运动员奋斗的价值，曲解对于失败的认识，同样不利于观众正确理解体育精神。客观来说，竞技体育的确残忍，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注定是极少数，大多数人的失败并不可耻。但这并不意味着，逃避也不可耻。
现实世界不是结局已定的电影，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运动员即便认真对待每场比赛，还是难免留下诸多遗憾。在花滑的奥运赛场上，索契冬奥会上的金妍儿，平昌冬奥会上的梅德韦杰娃、中国组合隋文静韩聪，这些优秀的运动员，或因出现失误、或因伤病困扰，都与金牌失之交臂。但竞技体育的魅力也正在于此：因为有太多失败，成功更显得珍贵和难得，更需要全力去争取。这些运动员真的竭尽全力了，所以虽有遗憾，却仍让人敬佩。
站在竞技场上，要有一颗冠军的心，有为目标竭尽全力的行动。这是我们期待的，也是优秀竞技题材电影中应该传达出的体育精神。在《花滑女王》这部号称取材于现实的电影中，原本坚强、有梦想的娜佳，却在关键时刻一个脑筋急转弯，展现出“真爱至上比赛靠边”的神奇逻辑，造成了立意上最大的败笔。或许，这也是其在中国市场票房不甚理想的原因。希望今后类似题材的电影，在探索更多叙事元素的同时，也别忽略了竞技体育本身的闪光点。（孙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