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芳芳
“我想要写一部书，关于一个社会是如何铭记和忘却的。”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裔英国小说家石黑一雄
近日，瑞典学院正式公布，2018年将不会颁布诺贝尔文学奖。作为取消颁奖的补偿，诺贝尔文学奖将在2019年推出两位获奖者。冷门也罢，热议也好，今年文学界可说是因此寂寥了几分。惋惜之余，不妨让我们看看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裔英语作家石黑一雄。
“他的小说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们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他展现了一道深渊。”凭借《长日留痕》摘得英国“布克奖”的石黑一雄，与拉什迪、奈保尔一起并称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作为一个移民作家，石黑一雄描绘英格兰历史与文化时完全没有生涩之感，不管长篇还是短篇都是行云流水，比如聚焦亚瑟时代的英格兰的《被掩埋的巨人》，便是英伦范十足。
石黑一雄这部作品是真正的十年磨一剑，当中改了11稿。石黑一雄表示，他的创作动因来自南斯拉夫解体时在欧洲的见闻和卢旺达的种族屠杀，此外还包括种族隔离后的南非及二战后的日本。但他不想写一部纯粹纪实或者历史的作品，而是想通过隐喻来表达这种现象的普遍性和永恒性。
“我想要写一部书，关于一个社会是如何铭记和忘却的。”《被掩埋的巨人》里亚瑟王、圆桌骑士、巨人、食人兽、恶龙等元素乍看十分“热闹”，但脱去奇幻外壳，透过其永远颠扑不破的内核，石黑一雄始终关注这个时代的重大问题。
故事的起端十分平缓，石黑一雄以平淡甚至略带沉郁的语气来讲述整个故事，情感被刻意压制、掩饰。公元6世纪，后亚瑟时代的英格兰，不列颠与撒克逊之间持续多年的战争已告结束。在一个掩藏于嶙峋山峦的阴影之中的村庄里，人们甚至想不起来一刻钟以前发生的事情，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效力，一切都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穴居于此的不列颠人埃克索为了赶在记忆彻底消失之前找到儿子，和妻子比特丽丝开始了一次预想中十分“短暂”的征程。途中，两人邂逅了亚瑟王的撒克逊骑士维斯坦、圆桌骑士高文。
至此，平缓的故事节奏有了惊慌失措感，笼在读者心头的迷雾渐渐显现出完整轮廓。当年，亚瑟王带领圆桌骑士抵御不列颠免受撒克逊人的侵袭，赢得胜利后，巫师梅林给巨龙魁瑞格施法，让它喷出大量“失忆迷雾”，常年萦绕山谷，因此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忘记了曾经的分裂和仇杀，和平安稳的居住在一起。故事最终，撒克逊骑士维斯坦击败了守护魁瑞格的高文，杀死了巨龙，他高呼：“巨人，以前埋在地下，现在动起来啦。他肯定很快就会起来，到那时候，我们之间的友好纽带，就会像小女孩用细细的花茎打的结一样，脆弱不堪。”
这是维斯坦想象中迷雾散去后会发生的虚拟战乱情节，却也映射着某种现实。混乱、饥饿与绝望，面对战争刻在地球上的道道伤痕，人们究竟是应该遗忘所有的仇恨？还是铭记这民族伤痛，背负沉重记忆始终与敌对方不和解？是要继续“遗忘的梦境”，还是堕入“现实的地狱”？可以预想到，这片土地上的雾霭一旦散尽、谎言揭穿，仇恨必将回归。即便这样，比特丽丝还是坚持让记忆回来：“我们也愿意让坏的记忆回来，哪怕会让我们哭泣，或者气得发抖。”因为记忆一旦丧失，人类就失去了存在的根源。
说到底，眼前所谓的和平也不过是一种建立在“屠杀与魔术师的骗术之上”的幻觉，恐怖的往事依旧“在泥土中蛰伏，像死者的白骨一样，等着人们发掘”。雾霭散尽之后，这个地方会唤醒很多记忆，像焦躁不安的麻雀，它们随时可能飞到风里去。但，这是历史灾难的症结，解不解，怎么解，都应由双方说了算，何况这其中含掺杂着血腥味和暴力征服。
“我们必须揭开隐藏的事情，直面过去。”几句祈祷的话加一点儿忏悔，并不能换回宽恕和祝福。正如石黑一雄在接受采访中提到，在道德的公共政治中，走出历史灾难的阴影，实现社会和解，是“不计前嫌”，不是“不记前嫌”。（郑芳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