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产业，“内”“外”开张
在日本这个动漫产业大国，A（Anime，动画）C（Comic，漫画）G（Game，游戏）N（Novel，（轻）小说），或许还可以加上M（Music，音乐），它们是不分家的。任何一部具有商业价值的作品，或者用我们现在比较习惯的词——热门“IP”，都不难实现“全平台制霸”。
比如去年的话题之作《你的名字。》，在日本正式上映前，其导演新海诚就完成了同名小说。在电影雄踞周票房榜首位长达数月之时，《你的名字。》小说在图书市场同样畅销；电影原声碟和几首单曲则横扫年度各大音乐榜单。文具、装饰品、手办等等周边更不必说。依靠几十年来逐渐积累并完善的整体产业链，各部门互为补充、相互支援，共同支撑起了日本庞大的动漫产业体系。
反观我国。仅看动画一项，国产动画八九十年代曾经有过辉煌，依靠老上美等优秀从业者的坚持，其作品的质量和高度并不弱于日、美顶尖水准，但其后，市场环境的迅速恶化，导致国产动画陷入了惊人的萧条。
国家一向高度重视文化产业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各级政府开始大力扶持国产动画，不仅建设了大批“动漫城”，还提供了许多政策和资金支持。但从成效来看，在急于求成、管理混乱和机制不完善等各方面因素的作用下，反而引发了“劣币驱除良币”的现象。一时间，真正的从业者过得更加艰难。
不过多年来国家大力保护知识产权、鼓励优秀作品创作，人们消费观念也在发生转变。当年热爱动漫的青少年们逐渐长大，受诸多因素影响，情况开始有所好转。制作《秦时明月》的玄机科技坚守多年，终于为国产3D动画开辟了一条新路；大量工作室开始与视频网站合作，连载长篇短时剧情动画，力求逐渐“破冰”。漫画方面，国内从业者们默默耕耘，国产漫画作品逐渐积累了大量粉丝，形成了相当的规模效应。《十万个冷笑话》改编称动画并制作大电影，堪称勇敢的尝试；2015年暑期，《大圣归来》席卷暑期银幕，这部原本不被看好的作品红极一时并最终拿下超过9亿人民币的票房；一年后的暑期，《大鱼·海棠》这部历时七年制作、集合了国内大部分2D动画精英的作品同样吸引关注。
于是，资本的触角伸向了方兴未艾的动漫产业。优酷土豆、爱奇艺、搜狐等视频网站大批购买日本新番版权，奇迹般地实现了中日同步放送；原创漫画网站“有妖气”凭借其版权资源优势，收获了较多的改编合作；腾讯则在与各大版权方合作的同时，大力开发旗下起点、创世等平台上的海量网络小说，《择天记》《全职高手》《斗破苍穹》等热门大作先后宣布动画化。不仅如此，《甄嬛传》创造收视奇迹之后，网络小说版权早已迎来了全方位深度开发的时代。电影、漫画、动画、电视剧改编项目接踵而至，光线传媒、万达集团、阿里影业、腾讯等业界大鳄纷纷参与其中，这才有了今天我们非常熟悉的“IP”概念。
作为热门IP，《从前有座灵剑山》当然不能例外。其在动画化前便早已开始网络漫画连载，动画改编也正是基于这部漫画作品。
经过几年的积累，国内的专业动画制作团队已经为数不少，尤其是3DCG方面，大量网络播放的3D作品全部出自国内团队之手，但从质量上来看，能够真正承担高水平的长篇剧情动画，尤其是2D动画制作的团队仍然寥寥无几。从前困扰国产动画的剧本问题被网文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却又出现了国内产能严重不足的难题。
于是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日本。日本作为动画大国，其2D动画的产出质量和数量向来有口皆碑。中国原创IP+日本制作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此外，前文已经提到，“灵剑山”大量使用了来自日本动漫的梗，吐槽追根溯源也来自日本，如果让日本团队来做“灵剑山”，岂不是实现了文化上的“逆输出”？
于是腾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客户。其高调宣布《从前有座灵剑山》将由中日联合制作，日本老牌动画会社Studio DEEN主力制作，国人在日本成立的绘梦动画协助，腾讯与二者共同组成制作委员会。这之后，仅在2016年，两国同步播放的合作动画就达到了8部，其中腾讯系作品除《从前有座灵剑山》外，还有《一人之下》和《时空使徒》。
不过，联合制作也面临着相当大的困境。与一般人想象中的不同，在日本，一部12话上下、24分钟的动画作品放映只要一季度，其制作却至少需要一年多时间。再算上企划、立项和人员管理，一部动画前后做个两三年也属寻常。而中方合作者对成片的需求往往比较急迫：网络小说竞争太激烈了，一般作品的连载时间也不过两三年而已，立项时火爆的作品，等做出来可能就凉了。商业的考量要求中方催促日方必须尽快出片，但速度快了，质量就难以保证。再者，中方作为行业的闯入者和新人，不熟悉行规，也难以很快赢得日方团队的信任。在日本动画行业，“关系”非常重要。人脉广、人品好的制片人和导演能够请到优秀的从业者，从而形成高水平的制作阵容，因而也就能够做出高质量的作品。
“灵剑山”播出后虽然人气颇高，但在核心动漫爱好者眼中的确存在不少问题。Studio DEEN和绘梦公司事后也隐晦指责对方沟通不力、不负责任。这想必就是中方企业为初入行而交的学费吧。
事实上，在一片辉煌之下，日本动画业界同样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机。例如，日本动画的魅力之一是高质量的画面效果，而高水平的作画需要优秀的原画师；但近年来由于缺少良好的人才培养体系，又受到残酷的生存重压——新入行、没有名气的原画师必须忍受高强度的工作和低水平的薪资——新人原画师的数量越来越少。再比如，由于历史原因，行业内形成了制作委员会制度，动画版权、碟片及相关商品的收益基本由制作委员会拿走；而动画制作团队往往不在委员会中，激励机制的缺失既有可能拖累作品的质量，也增大了从业者的生存压力。
因此，有业内名人曾公开表示，非常期待海外资本的进入。GAINAX董事长山河贺博之在媒体采访中就说，与海外资本的合作是有益无害的。著名导演、评论家山本宽和另一位知名人士冈田斗司夫在一次直播谈话中称，虽然日本业界确实有行规，但有的规矩本身就有问题；中方资本的介入是一剂良药，制作公司不妨绕开制作委员会直接与中方接触，这对双方都是极有益的好事。
改编动画除了授权、联合制作，当然也有国内团队制作的作品。现象级网文《斗破苍穹》改编的3D动画，网络首播第一天点击量便轻松破亿。万众期待的著名网游小说《全职高手》的动画版由国内著名的视美动画操刀，从预告片来看，质量相当出色；其原作小说已经确定会翻译成日文版在日本上市，动画版在日本放映也指日可待。而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时至今日，网络小说不仅在国内持续繁荣，其热度也开始导向国外，其改编的作品同样开始了全球“圈粉”。《花千骨》火遍东南亚；《瑯琊榜》在日本、韩国相继上映，在日本更是打出了“不输于半泽直树的中国宫廷复仇剧”。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改编动画作为整个产业链上重要的一环，不仅在国内引导着国产动画的复苏，也逐渐响应着我国文化产业“走出去”的步伐，以授权改编、联合制作甚至直接输出国货的形式向海外进军。《从前有座灵剑山》虽未能造就一鸣惊人、一唱雄鸡天下白的声势，但身为这条道路上的先行者，其必将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作为一名动漫爱好者，我无比期待着中国原创传遍全球的那天。
[本期榜评执笔人为锂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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