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盘点季。
我们筹建的“中国网络文学网生评论家委员会”,将在年终岁尾之际,评选与评论中国网络年度作品、年度作家、年度人设、年度造词等。这不仅仅是在总结本年度的热点与潮流,也是在分析与研判下一波的趋势与走向。
中国网络文学网生代评论家委员会(筹)将“年度反套路小说‘新物种’”的桂冠授予《跟洪荒流算总账》,认为:2006年,梦入神机开始在起点中文网连载日后大热的小说《佛本是道》,掀起了一波因“套路”繁多而迅速过气的网文“洪荒流”热潮。十多年后的今天,网文“反套路”之风盛行之际,风籁虫鸣在晋江文学网创作的《跟洪荒流算总账》借“吐槽”这个似乎早已过气的网文流派之机对种种套路与反套路进行了堪称革命性的解构尝试。
网文界发展多年已初步形成了成熟的产业化链条,但在产业化的过程中,网文创作较低的投入/产出比与商业利益的驱动,使得相当一部分作者将吸引读者而非提升作品质量视为网文写作的核心,种种投机取巧之法应运而生,“套路”便是其中一种。
“套路”化网文写作中,作者会有意或无意地根据自己作品主题、风格、时代背景、情节发展等方面的特点将之归入特定流派,并参考同流派中名作(如《无限恐怖》之于无限流,《佛本是道》之于洪荒流)作者的写作模式进行创作。 这种做法固然会吸引对已有类型感兴趣的读者,但也很容易限制作者的想象力与后期进步,举目唯有各种重复模式使读者审美疲劳、感到厌烦,以至于近年来打破固定模式的“反套路”网文常常甫一诞生便广受好评。
但只是简单地打破固定模式,又是否称得上真正地“反套路”呢?“反套路”的意义究竟何在?风籁虫鸣用《跟洪荒流算总账》一书作出了回答。
就像作者在文案中所说的:
结拜盘古,玄门四清,立教成圣,暴打西方二圣……(以往的洪荒流小说)都是套路,全是套路,如同无穷无尽的轮回。
假如在小说中,有角色开始意识到不对了呢?
作为永恒的反派角色,准提觉醒了。当他看到自己在洪荒流里的花式死法后,终于爆发了——来来来,洪荒流小说,我要跟你算总账!
“我叫准提,是这篇洪荒流小说的反派。”——本书用一个魔幻又直白的开头直入主题,在首章内仅用寥寥数语便将宏大的背景设定交代清楚:在一个又一个洪荒流故事中扮演不同反派人物的小说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在经历不同世界后发现要摆脱被作者控制的宿命唯有在遵循故事逻辑的条件下改变情节走向、使故事发展背离作者安排或读者预期。每一次成功摧毁“故事核心”,准提都能攫取“故事气运”,壮大自我意识,对“高维世界”的认知逐步增加,对故事逻辑的把握就愈发纯熟。这一次,他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故事,并遇上了初次觉醒自我意识的老朋友——同他一样经历过无数洪荒流故事的“主角”,陆续经历并摧毁了“四清立教”、“圣父帝师”、“截教首徒”、“妖族至尊”、“以力证道”、“有情大道”等六个不同类型的洪荒流故事。
“纸片人”有了独立意识、跳出所在世界这样的主题,在“反套路”作品中绝不少见,《跟》也似乎不能免俗地让“反派”和“主角”在摧毁多个世界后最终跳入三次元、化身洪荒流作者。但 难得的是,仅有18万余字的《跟洪荒流算总账》在保证情节合理性的同时兼顾可读性,读者即使早对结局有所预料,也难免在阅读过程中被跌宕起伏、波澜丛生的情节发展牵动心神,不由自主地为角色的命运担忧。
《跟洪荒流算总账》情节安排十分紧凑,故事紧张程度堪比悬疑小说:意识觉醒的“反派”没有什么“金手指”,也不能完全摆脱作者控制,连自己的思想安全都不能完全相信;经历种种试探后刚确认“主角”是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就发现自己与“主角”的觉醒仍是“作者”的安排;想要和“主角”隐瞒情况、靠更不易受作者控制的自己打破危局,“作者”却也会因势定策,给角色们灌输虚假记忆、施加影响……就连最后“反派”与“主角”合而为一、成功冲破“次元壁”进入“高维世界”之刻,“作者”仍能以简单的几句话激起他们心中最深的恐惧,使得他们险些再度受人操控。
当今大多数网文中,试图“逆天改命”的“反套路”主角们往往身负“金手指”打怪升级,磨难与考验总是成功之路上的小小点缀,而 《跟》中的“反派”毫无外挂,仅凭自己对抗“作者”,唯一可帮忙的“主角”也时刻处于作者监控之下不得翻身,挣脱束缚之路一波三折、堪称是自始至终在刀尖上起舞。但同时,“反派”的成功又显得理所当然:他打破了作者所有故事的逻辑,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在作者试图毁灭他所有赖以生存的故事时应激冲破“第四面墙”便毫无问题。与大多数仍要依靠“金手指”才能“反套路”的网文相比,《跟》中这样在合理基础上具备丰富戏剧性的情节显然足够尊重读者智商。
在整体情节合理的基础上,《跟》以妙趣横生的创意与语言大大强化了可读性,作者的写作灵气洋溢于字里行间。其实在早期创作的《穿越之准提洪荒奋斗史》中,作者就尝试过在洪荒流中引入克苏鲁元素,本作中更是肆无忌惮地尝试“混搭”:“反派”与“主角”为加快摆脱“作者”控制的速度,化身无限流中常见的主神光球,不断创造故事世界并拉取“轮回者”为自己积攒气运;“反派”发现了“作者”所创作的上一个反派角色留下的信息,由此推断出自己是重生而来,这又是重生网文的常用情节。在结尾与番外中,作者还恶搞了一把《一世之尊》,让终于跳出故事轮回的“反派”与“主角”创作打破洪荒流固有框架的网文……这些新奇的尝试挑战了类型网文读者的固有认知,也彻底地将“套路”的概念抹消:一切元素的搭配皆有可能,每一种未知都有无限趣味。
“趣味”也与作者独特的语言风格有关。“反套路”网文大多以对“套路”的吐槽作为最吸睛的看点,并保证语言风格诙谐幽默,《跟》亦不例外。 本文以“反派”视角为第一视角,作者自然着力描写“反派”的想法、举动,富生活化气息的“高维世界”语言与洪荒背景的碰撞既不突兀又拉近了读者与“反派”的距离,往往能使人会心一笑:
“为什么我特地要出来这么一段心理活动呢?难道是作者想要凑字数骗钱?怪哉,贫道掐指一算,这章明明还是免费章节呀。”
“送完贺礼后,接引师兄又恢复了死宅做派缩在一边,跟老子这个东方第一死宅论道起来。我只好去做一个名媛,四处交际,跟元始天尊说几句话,与镇元大仙聊一会天,陪红云道人吃一盏仙露,和女娲娘娘谈笑风生……”
而对不合常理之处,反派更会开启吐槽模式,笔锋犀利而趣味盎然,令人失笑之余也不由得陷入深思:
“作者的设定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住在灵鹫山就是灵柩化形,那通天教主住金鳌岛就是大王八成精啦?鸿钧难道是红军穿越过来的?”
“最高级的东西都是开天辟地之前诞生的,是先天灵宝、先天灵根、先天大神、先天灵气。先天真是好呀,既然如此,那么盘古开天的意义是什么呢?创造一个每况愈下的世界?这不是反人类反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