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能够吸引读者,也得益于以下两点。其一,作者的幽默是克制的、生活化的,“反派”没有被塑造成一个美式脱口秀主持人,也没有无厘头地对万事万物进行恶搞,仅是对各色故事中不合常理或可笑之处结合其认知进行吐槽,于是读者便不会轻易审美疲劳。其二, 作者吐槽并非空穴来风,所有的吐槽都自有其论据,而随整篇文章情节发展,作者和“反派”也在不断思索、给出、完善对洪荒流的建议与意见,使得吐槽不仅仅带有发泄与娱乐功能,更多了一分建设性意义,这在反套路网文之中是较为少见的。
合理、可读、妙趣横生,这似乎已经够得上优秀网文的标准,但《跟》的作者还不满足,要在立意上下点工夫——整部作品中,作者都未给“反派”、“主角”和“作者”三个主要角色起名,这就使得笔者很难概括其人物设定。 叫反派的不是反派,叫主角的不是第一主角,叫作者的是反派,叫反派的和叫主角的合而为一当了作者,当真是好一锅大乱炖。但如今回过头来看,这安排却似乎大有深意。
“反派”和“主角”在《跟》结尾中进入高维世界、开始创作他们认为可以“拯救洪荒流”的作品,但在番外中,这种尝试却是失败的:他们结合自己在无尽洪荒故事中的经验,试图“将洪荒流打碎为一些元素,抛去累赘,以此为核心,创作出新的小说”,却没有料到“网络小说要能带给读者快感,必须反复强调那些套路满足读者需求……读者往往针对性地寻找某一类小说,想要相似的体验而非标新立异”,于是不得不再次将自己拆分,返回虚构的洪荒世界,“将这个反派吐槽脑残洪荒流的套路进行下去,不断重复,永无止境。”
“反派”和“主角”在虚拟世界中进行了“逆天改命”的尝试,他们成功了,并且摆脱了“作者”,但当他们进入到现实中,却只能无奈地在怀有特定期望的读者面前败下阵来,并回到曾尽全力逃离的虚拟世界,或尽最后努力、或作自我麻醉地无限重复他们曾尽全力逃离的生活——这一结局对他们之前所作的种种努力而言无疑是辛辣的嘲讽。然而,《跟》也是一部网络小说,作品之中的嘲讽在现实中何尝未曾成立过?且不说作品末尾处所致敬的《一世之尊》就是现实中类型文创新反被批评的网文典型,一味批评套路的“反套路”网文就真的能够免俗吗?番外中,“主角”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反套路、逆袭、反苏、反种马……这些不过是噱头而非实质。你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在这些小说里面,往往是以苏反苏,以种马反种马,以套路反套路,实质上依旧换汤不换药。反玛丽苏的女主角,自己身上绑定一个反苏攻略系统,这不正是一个比玛丽苏还粗的金手指吗?反种马的男主角,自己在各个世界里收服种马男主的芳心,大开男后宫,这不正是以种马反种马吗?
快穿逆袭的主角,每次都穿越到反派身上机智勇敢地打败主角,从没有过失败,能完美应对各种身份各种情况,这不就是另一种主角光环吗?不停地在各种世界里穿越,重复着打败主角的任务,不就是另一种单调的套路吗?没错,我说的就是你,反派。你之前那些经历,也不过是套路而已。”
套路的意义何在?反套路的意义何在?“反派”是《跟》这部反套路小说的主角,但其与“主角”反套路的尝试却失败了;“作者”是《跟》中的反派,但其让笔下人物“觉醒”的尝试不也和《跟》作者的尝试一样吗?《跟》是一部反套路小说,但也迎合了快穿逆袭的套路…… 当读者将现实与虚拟世界一一对应起来,《跟》便成为了一部实验性的小说,它讽刺了包括它自己在内的一切,反套路的意义则“不断地生成、转换,又不断消失,最终消解了意义的本身”,在无限解构中存留的唯有虚无。
[本期榜评执笔人为网生评论家“颜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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