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文学已经走过了二十个春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网络文学将是我国文化娱乐产业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网络文学的发展与进步甚至可以上升到国家文化产业战略的角度,因此,回顾和总结过去的丰硕成果正当其时。
我们筹建的“中国网络文学网生评论家委员会” 将站在网络文学创作的第一线,从真正读者、粉丝、“网络土著”的角度,对过去二十年里的经典作家和经典作品进行解读和评价。
中国网络文学网生评论家委员会(筹)认为:十余年前,武侠作家凤歌从网络文学创作起家,彼时《昆仑》剑出,惊艳四座,《沧海》“横流”,更是热议不绝。这两部作品,与不久前刚刚完成的《灵飞经》一同被人称为“山海经”系列,堪称网络新武侠小说的巅峰之作。一路读来,感觉就像《昆仑》主人公梁萧的成长轨迹——生于传统,长而叛逆,终归传统——凤歌的武侠作品所践行的路同样是源于中华传统文化,并最终皈依于传统文化。
距离少年时读凤歌的《昆仑》和《沧海》,已十年有余。十年间,网络文学,尤其是网络武侠小说的创作状况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真是“山海万里别,草木十年秋”。
十余年前,武侠作家凤歌从网络文学创作起家,彼时《昆仑》剑出,惊艳四座,《沧海》“横流”,更是热议不绝。这两部作品,与不久前刚刚完成的《灵飞经》一同被人称为“山海经”系列,其名巍巍大哉,正如作品本身的壮观气象。
金庸先生是武侠文学史上泰斗宗师,而在依托BBS的网络文学兴起之初,“大陆新武侠”们所走的路线却大抵是古龙、温瑞安风格,即便有少数“金派”,也往往仅得皮相之一二。
而《昆仑》无疑是得金庸神韵的作品。假若你是一位金庸“铁粉”,本书无疑会让你既“亲切”又“厌憎”。 说“亲切”,是书中“金味十足”细致温润的语言,以及似曾相似的人物:九如禅师与洪七公、公羊羽与黄药师、萧千绝与欧阳锋,以及活脱脱是“桃谷六仙”翻版的“中条五宝”。可能作者也觉得这“桃谷六仙”的“低配版”除了致敬之外于小说本身别无大用,所以在修订版本时将相关人物进行了彻底删除。
至于“厌憎”,则是在《昆仑》发表于纸媒之初,有评论家用所谓“攻打金庸的襄阳”之词表示盛赞。正如这句评论语的字面意义,小说主人公梁萧“冲冠一怒为红颜”,助蒙古攻打襄阳城。 这在“离经叛道”方面,无疑比杨过走得更远,或者可以说,这就是一个走上另一条道路的杨过。连杨过都因为几次三番试图刺杀郭靖而被部分读者诟病,可想而知,《昆仑》在彼时的网络上遭到了多大的抨击。
好在如今时过境迁,《昆仑》留在读者脑海中的刻痕早已不再是梁萧的襄阳之战,而是令人扼腕的梁柳恋情、是纵横天机宫外那场堪称惊艳的算学之战。吉光片羽,几多感怀,思来怅惘处不由胸中横生拍案击节的冲动。
“一见杨过误终生”,很多人拿梁萧与杨过相比,这并非无端。除却少年敏感偏激、中年悲苦自抑的性格,在感情上,梁萧交际的女子似乎命运更为不幸。赚去无数眼泪的阿雪之死自不必说,和梁萧最终成婚且育有一子的花晓霜终其一生也仅仅是得到丈夫的怜悯之爱和感激之情。
至于梁萧和柳莺莺,这对曾经的“欢喜冤家”,春衫白马、调笑无忌,浑欲天成的一言一行中有数不尽的旖旎撩拨着读者的心弦,可以说是当时新武侠最成功的感情描写之一,但两个相爱之人却终究在命运和性格的拨弄下天各一方。
“那日少年薄春衫,明月照银簪。燕子分别时候,恨风疾云乱。志未酬,鬓先班,梦已残。今生休去,人老沧海,心在天山。”一首梁萧为柳莺莺所题的小令,再出现时,已是百余年后的《沧海》时代。后人空见佳人遗像,却早已香魂杳然。
说完令人难忘的情感之憾,再说算学。在“射雕三部曲”中,黄药师、黄蓉均是算学大家,但“算学”仅仅是全书情节中的一点“调味佐料”,而《昆仑》中的数算之学则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正餐”。梁萧,以及其在《沧海》中作为背景人物贯穿始终的后人梁思禽,都是不为时代所理解的“科学天才”,这样带有传统底色却又充满时代思辨的人物设定,只有在今时今代的作品中才可能得以孕育并脱颖而出。可以说,这是凤歌在“金派”传承中的创新。
梁萧道:“她来和我比试数术。”阿雪露出惊奇之色,瞪着兰娅道:“你要跟哥哥比数术吗?哥哥可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没人比得上的。”
兰娅大不服气,冷笑道:“梁萧,你们家的人都会胡吹大气吗?”梁萧忍住气恼,道:“你懂汉人的计数法么?”兰娅冷笑道:“略知一二。”梁萧笑道:“了不起,连一二都知道。”
他拔出宝剑,嗖嗖嗖在地上刻出三道算题。一道“七曜珠联算”,涉及天文;一道“大禹治水图”,涉及水利;第三题是道“鲁班树下问”,题为鲁班在一棵五围粗、六丈长的大树下发问,问如何砍伐这棵大树,才能做成最庞大的攻城云梯。这一题,涉及机关尺寸(按:相当于现今数学的极限问题)。
这三题精微奥妙,繁复至极。兰娅看了数行,神色大变,蹲下身子,拣了一颗尖石,在地上画出方圆尖角,写下“12…57”等怪异符号,边想边算。但梁萧既知她身为回回星学者,数术造诣该当不凡,是以有意刁难,这三题俱是其难无比。兰娅第一题算了数步,便陷入苦思。
在创新上,《沧海》无疑做了更多努力。作为《昆仑》的续作,开头一句“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便将上部宋末元初的时代背景一笔支到大明嘉靖年间。陆渐、谷缜作为同母异父的双男主,在作者的妙笔勾勒之下,许多细节充满颇堪玩味遐想的“不可描述”。
性格忠耿的陆渐和传统武侠男主中少见的商道奇才谷缜,这两位不用再像他们的先辈那样在民族大义间苦苦挣扎,抗倭成为天然的政治正确;个性使然,他们也不必像本书“暗线主角”梁思禽一样为大明的体制问题进行深思。明快的情节让读者在阅读《沧海》时比《昆仑》轻松了不少。
提到书中的武学设定,从黑天书那有着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影子的“有无四律”,到神乎其神的“天子望气”,乃至读心、控物的东岛秘学,再到西城八部招风引火、聚水飞电的奇术,模糊了“武侠”和“奇幻”的界限——本书女主姚晴的技能设定,可以说是一位活脱脱的人族德鲁伊了。
故事发生的地点,居然从国内一路延伸到了战国时代的日本和都铎王朝时期的英国,织田信长、阿市、伊丽莎白一世、弗朗西斯德雷克等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在小说里纷纷粉墨登场。这些不同于“传统”的设定,自然会激发出深受ACG文化浸染的读者喜爱。
比起这些推陈出新的“辅料”,《沧海》里陆渐和谷缜这对双男主的经历却显得“传统”得多。一个遭人陷害,身体埋下致命隐患,最终得解,练就奇功;另一个也遭人陷害,身陷不白之冤,最终清白得雪和家人实现和解——最终,这对男主协助戚继光平定倭寇,双双隐于江湖之外。这一系列的“似曾相似”令读者倍感亲切。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这曲来自元代维族学者贯云石的《清江引》是《沧海》全书的结语。谷缜构建商业帝国和自由市场的构想终究只能寄托乘桴浮于海的传统隐逸之途,留下了迷茫的另一位男主空见白云去来。比起袁承志的归隐、杨过的归隐、令狐冲的归隐,这样的隐逸算不算殊途同归?
在我看来,要“传统”还是要“创新”,这曾经是武侠小说作者们多年聚讼的主题。 还珠楼主、平江不肖生等之于公案小说固然是创新,梁羽生之于民国武侠是创新,金庸之于梁羽生也是创新,随后的古龙、温瑞安、黄易,都在各自的道路上秉承自身理念尝试“创新”,其中不乏毁誉,不乏被读者斥为“走火入魔”,但看看他们的身后,都还或多或少还背负着传统武侠内核的“十字架”。
其实正如朱熹所谓的“月印万川”,江湖上月影万千,理则惟一,殊途同归。从《昆仑》到《沧海》,再到新近完成的《灵飞经》,一路读来感觉就像《昆仑》主人公梁萧的成长轨迹——生于传统,长而叛逆,终归传统—— 凤歌的武侠作品所践行的路便是源于中华传统文化,并最终皈依于传统文化。
由此,引申一句题外的感慨——中国文化从五四时期发展到今日的历程,不也正是这样一条与传统文化从“叛逆”到和解,最终万川归海的历程么?在“文化自信”成为时代主题词的今天,我深信,国人所选择的思想之路也完全可以更加地从容、坚定。
[本期榜评执笔人为网生评论家 鹰司信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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