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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优
请不要误会,我写这个题目,并不意味着暗示别的读者不值得尊重,我只是借此机会聊聊我对历史小说的作者-文本-读者三者关系的一点思考。
近期拙作五卷本长篇历史小说《后周纪》面世,回顾这漫长而艰辛的十数年研创岁月,自然多有感慨。而最先让我觉得值得一述的,却是历史小说创作中读者的“在场”问题。
相比现当代题材的小说,严肃的历史小说创作过程中,读者对于文本的隐性“介入”似乎要更深一些。我这里所说的“读者”,当然是作为作者的我自己的“预设读者”,而不是最后去买我的书来看的“实际读者”。其实这世上所有的文字都是有预设读者的,包括极其私密的日记也有(那些本就写来准备公开的则更不必说了)。小说叙事学研究对此多有辨析,我就不赘言了。
有种说法,历史小说的读者多为男性,我不知道这个说法在社会学上具有多大的统计可信度,因为这通常是一些网络文学平台根据用户数据得出的结论。如果单看网络小说的历史分类版块,自然一定是男性读者居多,所以其口号往往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边”云云(典型的“杰克苏”风格,与“玛丽苏”旗鼓相当,这很有趣)。但我并不认为我这部书的读者构成与此一致,我认为他们将会是对半分的。或者说,在我的预设中,对本书的读者并没有性别倾斜。历史本身是包罗万象的,我需要去呈现这种多姿多彩。而且,谁说只有男性爱看战争与权谋呢?谁说只有女性爱看情感与文艺呢?对读者的这一预设,指导了我的写作取材与风格选择等诸多方面。
到目前为止,我说的还是本书的预设读者是谁。下面我就要解释,为什么我认为历史小说的预设读者特别值得尊重。
现当代题材的小说创作(虚构写作)具有很大的自由度,很多时候作者甚至可以抛开叙事和情节合理性,进行纯粹的自我表达。但严肃的历史小说是不可以这样的,历史小说的写作是“戴着镣铐跳舞”。同时,作者所能掌握和参考的古籍资料是现成的,公开的,就算你手里新挖到独家史料,你也不能垄断它,史料是社会公器。这就意味着,读者与作者在共享小说的这些史料基础。这进而也就意味着,读者在阅读你的小说之初,就已经有了框架,有了预设,而且还可以在阅读进程中根据自己的兴趣不断去查核和印证一些写作细节。
当作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预设读者就已经深度“参与”和“介入”到了文本的写作过程中。预设读者会帮作者廓清思路,会跟作者争辩如何筛选、取舍素材,会“看山恰似走来迎”,主动构建或完善文本的意义,会监督文本走势与历史脉络的契合程度……因为预设读者的存在,历史小说仿佛成了薛定谔的文本,心甘情愿地承受着无处不在的潜在凝视,而且还时刻准备着一旦这凝视成为事实,小说文本就要经历一次次“豹变”。
还有哪类读者,会像历史小说读者这么操心受累,这么无怨无悔呢?有这样的读者,难道不是作者的幸事么?对这样的读者,难道作者不应该特别尊重、“捧在手心里”爱护么?
拿我很喜欢的刘兴业先生历史小说《金瓯缺》举例。此书启笔于上个世纪风雨飘摇的抗战时期,作者的预设读者,应该是当时一般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迷茫痛苦的爱国民众。他写北宋末年大厦将倾而上下依旧奢靡腐败不自知的种种社会情状,是在类比抗战阶段的中国社会现实,希望奏振聋发聩之功。同时,因为当时的人们已经深陷时局,焦灼不安,为了提振人心,他又要在小说中给人以希望,要鼓励士气,要指出方向。整个阅读过程中,我总是一再感受到他对于读者的预设以及尊重,惊讶于他对作者-文本-读者三者间关系有着那样清晰的体认和自觉。
小说不是空中楼阁,历史小说更不是。作者对读者的预设,是作者写作计划的一部分,而且,是极其重要的部分。(严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