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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永加
古语说:“家有半碗粮,不当孩子王。”这句话道出了古代老师这个行当的清苦。虽然如此,但元代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里的职官和教师们,面对重重困难,他们仍是尽心尽责做好教育教学工作。
去不去任职,这是一个艰难抉择
北京国子监始建于元成宗大德十年(1306年),坐落在北京安定门内国子监街(原名成贤街),与孔庙和雍和宫相邻,最早称为北平郡学,至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这里是元代国家最高学府及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元代是国子监和国子学合一的体制。
国子监的最高管理者是祭酒和司业,相当于现在的大学校长和副校长。监丞是国子监掌管行政、教务的官员。博士是国子监负责教学的级部主任。助教、学正、学录具体负责教学事务教职员工。
元代对国子监教官的选用很是重视,元仁宗曾强调,“国子监师儒之职,有才德者,虽布衣亦选用。”后来元顺帝又下诏提出了新的要求: “学校官选有德行学问之人以充。”在这种形势下,元代的教育系统吸引了大批德才兼备之士投身教育事业,其中京师国子监更是人才济济,从全国各地先后选聘了一大批教职员工,使教育事业得到较快的发展。
然而不争的事实是,学官位卑而禄薄,权力不显,与手握实权的行政官僚诸官相比,学官的孤寒是显而易见的,在面对选择的时候,的确是很难决断的。
出生于山东名门望族的康若泰,其父康恭是元代进士,曾任朝廷谏官。康若泰属于官二代,他出仕第一站,首先接到的任命是湖南宪使,还没有赴命,中书省又下令让他出任国子司业。尽人皆知,“廉访使,天子执法之臣也;司业,文墨官,亡益,殿最者也。天下执法臣得一人焉胜百什守令,文墨官得百什焉亡愈执法臣一人”,就是说,廉访使是实实在在肥差,胜过一百个国子司业。这自然让康若泰有些犹豫,做廉访使,还是做国子监司业。
而他的好友、元代著名诗人、文学家、书画家和戏曲家杨维桢听说后,专门登门鼓励他应命国子司业,为啥呢?杨维桢说:“维我世祖皇帝属统垂业,之后于人不在吏持文法,而在傅臣之扶植伦理也。故设官分职,司业为国子师。民氏,天子内长之,非天下不居。故其人得侍间于天子,时赐清宴以问道,即有所建白,泽流四海,非尺寸之细也。”杨维桢是说,现在国家一统天下,急需复兴汉学,国子司业属于国家的栋梁,皇帝都要常常问道于你,能不重要吗?在好友的鼓励下,最终,康若泰选择了去国子监。为此,杨维桢还赠诗五章以鼓励他。
元国子监为全国首善之学,是全国教化的标榜,大多数的国子监职官都为人正直,严于律己,恪尽职守,勤于教学,更多地培养优秀人才,以不负朝廷之望。其实,元廷对于国子监教职员工的考核也是比较严格的,当时规定:“诸蒙古、汉人国子监学官任内,验其教养出格生员多寡,以为升迁。博士教校有阙,从监察御史举之,其不称职者黜之,坐及元举之官。”
元惠宗元至正三年(1343年),安徽婺源人汪泽民任国子司业,由于他忠于职守,关爱学生,受到了国子监生们的高度评价。有人专门给他写了一首诗赞美他:
见说汪司业,居官极至诚。孰云今世事,无复古人情。
东鲁民何爱,吴门涕自倾。几时得相见,满意话平生。
待遇不高工作繁重,仍乐于教书育人
古来文翰衙门被称作“清水衙门”,元国子监职官虽贵为京官,居全国首善之学,然其待遇并不高。而任职国子监者又多出身于贫寒之士,他们离乡背井孤身一人独居京城,教学工作十分繁重,生活清贫是他们的生活常态。
本来元代俸禄就不高,相对宋、金两朝,元代官员的俸禄是比较低的。后来又发行纸钞,遇上通货膨胀,币值低落,更带来他们生活的窘迫。而元国子监职官的俸禄在当时社会是处在低水平标准上的,据《元史·食货志》载,元代国子监监官、学官的俸禄为:
祭酒钱五十九贯三钱三分,米六石;司业钱三十九贯三钱三分,米三石五斗;监丞钱三十贯三钱三分,米三石;典簿钱一十五贯三钱三分,米二石;博士钱二十六贯六钱六分,米二石五斗;助教钱二十二贯,米二石;学录钱一十一贯三钱三分,米五斗。
这个收入在当时的社会已经属于不高了,与其他朝廷官员相比更是处于下风口。元翰林学士王恽有记载过他家的开支:“今余家二百指口,所费酌中计之,日约五贯文,是须千八百缗,可支一岁。其庆吊、宾客、差徭之数,又不在内。”王恽家二百指口即二十口,每日所费须五贯,而如果按国子祭酒的俸禄标准只能维持十二天。
好在元国子监教官的待遇分为三部分,除了朝廷俸禄,还有学生供奉的“束脩”,当然这主要限于国子学的学官;再就是朝廷提供免费的膳食,也在不同程度上减轻了他们负担。
不仅工资低,国子监职官的工作也十分辛苦。由于国子监内只有工作场所,没有休息之地,国子监职官们都在外面租民房居住。每天一大早,他们就须匆匆戴冠束衣,赶往国子监,工作一天得不到休息,晚上回到居住地,学生还经常上门求教。
当时,国子助教张翥曾给助教段天祐写了一首诗,生动再现了那段清贫难挨的时光:
雪寒浑未解,风力更狂吹。强饭怜君瘦,重裘觉我衰。
酒香红面颊,灯影黑须眉。黄鹤山中地,求田已有期。
尽管生活清苦,对于国子监职官们来说,他们最为得意的莫过于自己学生的成材。泰定丁卯国子监出了左右榜两个状元,正是国子监祭酒欧阳玄的学生。而作为状元他们没有忘记国子监的培养,更没有忘记恩师,专门来到国子监拜谢,其他中进士的学生也纷纷前来拜谢,国子监门前盛况空前,围观的百姓达数万人,这可让欧阳玄高兴坏了,于是作《喜门生中状元》一首:
昔被仁皇雨露恩,三朝五度荣临轩。小巨报国无他伎,馆下新添两状元。
禁院层层桃李开,天街绣毂转晴雷。银袍飞盔人争看,两两龙头入学来。
淡墨题名二十年,一官独自拥寒毯。居然国子先生馆,三五魁躔拜座前。
都人举手贺升平,不羡黄金遗子籝。进士从今成典故,唱名才罢拜先生。
没有钱,没有住房,教官自己建
元国子监职官生活清苦,还表现在居住条件很差上。元成宗、元武宗年间虽然修缮了国子监,却没有营建职官的宿舍。国子监职官长期租借民舍,因为工资低,为了省钱,他们只能租借简陋民房。
曾任元国子监助教、监丞的陈旅就深有体会,他在《国子监营缮官舍记》一文中记载:“成均,天下文物之府也,高门深静,大屋如垂云。诸生食有廪居有次,独师员十数多僦民舍以居。儒官禄薄,京师地贵,所僦舍率陋隘。”这里成均是指的国子监学,这个记载是说,国子监学建设得比较高大宽敞,学生可以食宿在里面,却没有教官的宿舍,他们十多人只得租赁民房居住,京师地皮昂贵,且需要自己出资租房,加上工资低,所以租住的民房十分简陋狭窄。显然,国子监教官往往是入不敷出。
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国子监职官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善生活条件。元文宗至顺三年(1332),新任国子监祭酒孛术鲁翀,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为了稳定教师队伍,给教职员工解决住房困难,他决意自力更生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他深有感慨地对同僚们说:“教有业,退有居,非苟焉。监有隙地,在居贤坊之北。大德中有司议以建学余力筑屋以舍师儒,不果也,我仪图之。”孛术鲁翀是说,安居才能乐业,必须给大家解决住房难题,前边没有办成的事,我来给大家办。
当时增加了国子伴读,可以多收一些费用,孛术鲁翀提议将伴读们所交的费用节省下来,用来为教职员工营缮宿舍。这一建议,立即得到了全校教职员工的一致赞同。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终于筹款二万余缗,于是上下齐动手,从现场规划,到督促施工,国子监学官都亲自参与,学生们也参与了义务劳动。这项工程从当年七月开工到九月落成,终于给教职员工建好了宿舍。陈旅住进新居后,高兴地写下了《国子监营缮官舍记》一文,其中写道:
祭酒与监学官举酒落之,赏劳者以币,诸生请(陈)旅识其颠末。呜呼!君子之心视同一宇内者,皆不忍其有震风凌雨之戚,而力有不及则为其所可及者,而已移己所享者以利人,其用心何其厚且远也。嗣而葺之,则有望于后之君子。
陈旅对祭酒孛术鲁翀的举动给予了高度赞扬,这也说明当时的教职员工苦无居所久也,一旦解决,自然是欢欣鼓舞,极大地地调动了他们的工作热情。
国子监教官难于升迁,晚景凄凉
但是,国子监的教官毕竟不同于其他朝廷官员,由于业务单纯,尽管受到了元政府的足够重视,但是其社会地位和升迁还是受到了局限,以至于社会上形成了一定认识,即教官不如朝廷命官,尤其是在仕途升迁上更是缓慢,国子监的教官最终从学官位上退休或去世的大有人在,显然他们的提拔重用是很难的。这样直接影响了他们的后代。
国子博士康晔曾任山东东平府学教授,元世宗时召为国子博士。最后,康晔竟干了一辈子国子博士,直到去世。曾任翰林学士承旨的王思廉很伤感,他在祭文中写道:“进用无媒,竟老国庠,犹木之不遇于匠石,骥之不遇于孙阳。”感叹这么一个很有才华的大儒没能有更大的进步,实在痛惜。
国子司业、真定人李元礼由州、路儒学教授迁任太常太祝,后升任博士,再拜监察御史;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年),任国子司业后再也没有得到升迁,后在任上去世,由于李元礼终未能获得提拔,致其儿子也未能荫封得官,使他的家庭境陷入困境。元泰定三年(1326年)任集贤直学士的贡奎写了一首《司业李公哀挽》诗,对李元礼这一境遇给予了深深的同情:
山立庭绅耸众观,名高真不愧儒冠。文章清庙藏琛玉,勋业乌台振羽翰。
誉重朝端知有子,贫怜身后似无官。百年耆旧凋零尽,展卷哀辞忍泪看。
李元礼的遭遇,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为其写挽诗的很多,后被集成一书,作者竟有24人之多,而且多是位居翰林、集贤的硕儒。可见,当时人们对国子监教职员工所遭受的待遇不公是非常关注的。
而国子监丞陈旅的后事更是触动了很多人。陈旅是福建莆田人,自幼孤贫,资禀颖异,笃志于学。长大后,声名日著,被推荐为闽海儒学官,后得中书平章赵世延力荐,担任国子助教。至正元年(1341年),迁任国子监丞。陈旅出身布衣,家贫,年轻时第一次去京师,就是徒步北上的。至正二年,他去世时,家贫如洗,无力归葬。国子监王司业号召国子监的同僚为他捐款:“前是监官不幸者有之矣。顾赙有厚薄,陈君贫,加厚可也。”于是国子监职官辍食二日,学生也纷纷出钱,一共筹集了五十缗钱,帮助其家人返乡安葬陈旅。
正如元末翰林侍讲学士张之翰在《挽砚司业三首》中写道:
白头若若复累累,满眼金珠病亦稀。国子先生贫到骨,一丘黄壤却先归。
萧萧宰树已秋声,恨满东垣尚未平。休道不蒙稽古力,紫袍中有几书生。
春风不扫鬓边霜,黄卷青灯梦一场。国学传衣高第在,我知名德未曾亡。
这是对元国子监学职官和教师的最高评价,认为他们终其一生,舌耕教坛,贡献出了自己的才智,也燃烧了自己的一生;同时张之翰也慨叹了他们多舛的命运,为他们的付出未得到回报而鸣不平。(刘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