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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虹
20世纪30年代,费孝通和其他一批有识之士立志用学术研究服务于社会进步,纷纷投身到救世济民的乡村建设运动中去。在其出国留学前,回到位于吴江开弦弓村(学名:江村)疗伤期间,进行了一个多月的细致调查,形成了他此后的博士论文《中国农民的生活——长江流域农村生活的实地调查》。此后,他26次走进江村进行跟踪调查研究,不断形成对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独特的观察与思考,成为学苑佳话。
可喜的是,在社会高速发展、众声纷扰喧嚣、信息缛繁杂乱的今天,仍然有一批学者能够静下心走向田野、走近偏僻乡村、走入普通百姓的生活,进行调查研究。最近欣喜地读到《迈向田野:理解中国的实践与书写》,作者孙信茹或以普通学人的视角,观察思考校园中发生的一切;或以“朋友”的身份,分享某个群体“别样”的生活;或“跋涉千里”,体验大羊村“整体的生活方式”……与这些年看到的许多“高大上”的学术著作相比,这部近40万字的学术随笔,笔触之处都是我们记忆深处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风景,正因如此,便多了几份可信与亲切。
因为汪曾祺先生的《翠湖心影》,让刘玉莹成为一个“比昆明人还熟悉昆明的云南人”。她每次行走在翠湖边,都要高声诵读她心仪的《翠湖心影》。时间一久,行走翠湖的方式与目的也就发生了变化:“翠湖行走由三圈构成:大圈看风物,中圈听故事,小圈品文化。”如何行走,全凭自己的兴趣与时间了。这是书中《重新发现这座城市的灵魂——一群昆明人的行走与寻觅》中记录的一位“行者”的心路历程。类似的行者还有筱婷、王正民等。作者在考察这些城市普通“行者”的心路历程时发现,“一座城市,对于每个个体来说,绝不只是那些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构成的。每个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个体,才是其核心与灵魂”。这是一个多么简单而明了的道理啊,可惜,或许是太过于简单明了,很多人已经对此模糊甚至遗忘了。
观照普通人的生活,寻觅和重拾历史记忆,反思社会高速发展带来的诸多现实错觉,这是《迈向田野:理解中国的实践与书写》的一大特点。
而该书的另一个特点是持续关注,“身入”且“心入”,记录最真实的乡村个体与群体。这一点与其说是该书的一个特点,不如说是作者的学术态度更为合适。这些年,我们在进行学术研究中,更多的是注重方式方法,这当然没有错,但与方式方法相比,当下严谨求实的学术态度,或许比五花八门的所谓方式方法更重要。
在这本书中,《大羊村的故事》和《石龙村的故事》占了一半多的篇幅。作者知道自己“离少数民族乡村社会太久了”,原因是“日常的琐碎和身为母亲的压力”。但一俟时机成熟,便想到“重新出发”,“深入到研究对象的社会情景和生活逻辑中,记录所见所闻,展开与他们的情感互动,同时不断进行自我反省”。有了这样的学术态度,此后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无论借宿“爽朗的东阳妈妈”家,住在“当年我们睡的火塘边”,还是“到和跃跟大叔家拜访”,老人的一句“孙老师,你又来了”,让重回大羊村的作者“心里颇为感动”。
有了这种“情感互动”,也就顺利进入了村民的生活、进入了村民的内心世界。在大羊村,加入他们的微信朋友圈,互相“转发照片”;“邂逅”一段音乐和一户人家,了解普米族文化的前世今生;全程参加葬礼,观察和记录“给羊子”仪式……
而在两年后重回石龙村,作者关注到手机特别是手机中社交软件对村民生活的影响。张四春于1997年毕业于剑川一中,“在微信上卖卖松茸、蜂蜜”,在订阅的微信公众号里,有“不少与国学相关的公众号”。张四春还“加入19个群”,比如“剑川县指尖理论论坛”“石龙村党员先锋微信群”“沙溪镇指尖党建工作群”“石龙村贫困对象动态管理工作群”,等等。另一个出生于1956年的村民张瑞鹏,与作者分享了他在微信上购买茶叶的经历。时年62岁的张瑞鹏,“使用微信、快手等社交软件的熟练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这些第一手的资料,无疑也为研究现代通信技术的发展对社会的影响提供了丰富翔实的案例。 《迈向田野:理解中国的实践与书写》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直面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现代通信技术的发展,使“天涯若比邻”成为现实。但遗憾的是,现实生活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有时甚至恰恰相反。“看起来,我们都在与他人交往互动,却多停留在彬彬有礼的客套和所谓的某些礼仪之中”,因此,“人在一起,心却远离”。
那么,今天沟通“变得更加困难”的原因何在?作者认为,“恰恰滋生在网络提供给人们的使得和诸多可能性上”。网络社会如此,现实生活亦如此。众多“空巢的孤独”带有一定的普遍意义,当一群经济高速成长年代出生的工作狂们迎来人生晚年,成为“孤舟一族”时,“那些早已根植于我们生命中的养育、孝道等传统观念如何延续或突破”?所有这些,读来让人感同身受。
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中国社会同样发生着深刻的变化。研究中国社会的变化,需要深入到中国的最基层。“田野调查”是社会学和人类学学科的基本方法论,在今天,深入到最基层实地参与现场调查研究尤为重要。21世纪乡土中国的人文密码,不是在图书馆里,也不在前人著述里,它依然在中国的最基层,在偏僻的乡村部落之中。(苏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