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　越

　　普希金、契诃夫、托尔斯泰等一批俄罗斯文学家不但在世界文坛享有盛誉，而且对中国读者也有非常大的影响。在生活中，这些文学巨匠都有鲜明的个性与生活习惯，尤其是饮酒与美食，他们的爱好同样独特。

　　一生与酒纠缠

　　我在欧洲看到过一个统计，说世界上36%的作家和诗人，24%的作曲家以及18%的画家都嗜酒。我想，除了历史原因外，嗜酒大概与艺术家们创作时所要承受的高强度心理压力有关吧。

　　罗蒙诺索夫（1711-1765）是俄国伟大的化学家、哲学家、诗人，俄国自然科学奠基者，俄罗斯科学院院士，莫斯科大学的创建人。俄罗斯诗人普希金曾赞美说，罗蒙诺索夫是一位思想远远走在时代前面的人。在俄罗斯和世界其他国家出版的罗蒙诺索夫研究及传记中，鲜有人提及他一生沉湎酒精的故事。罗蒙诺索夫愈近老年，酗酒愈烈。红酒和甜露酒根本不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他必须每天喝伏特加才能达到情绪上短暂的平静。罗蒙诺索夫的同事们经常见到他酒后工作，还曾醉醺醺地签署科学院文件。他在科学院曾当着科学家们的面撒酒疯，其行为让妻子和孩子也很是不满。

　　普希金（1799-1837）是人们熟悉的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在文学史上被称为“俄罗斯诗歌的太阳”。普希金年轻时喜爱香槟酒。他曾用青春的笔触赞美说，水晶杯中的香槟酒澄澈如清亮的小溪，象征着友谊之水涓涓流淌。后来，他爱上了法国西南部波尔多葡萄酒庄的“克里克寡妇”和“莫伊特”等红葡萄酒。他又为红葡萄酒吟诗作赋，赞美酒精慰藉心灵，使他遗忘了爱情的痛苦和诗歌的火焰。1830年，俄罗斯遭受大鼠疫的侵袭，普希金写下了著名的小悲剧《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剧中主人公们以游玩、欢宴、狂饮来抗拒死亡的到来。但普希金并未长久地沉浸在酗酒的狂欢里。1835年，他翻译了希腊著名诗人阿那克里翁的一些饮酒诗。他说，他更喜欢阿那克里翁的诗句：“不，我不喜欢，朋友们喝得烂醉如泥……”

　　普希金人过中年之后开始旗帜鲜明地反对酗酒。比如，他在一首诗中就嘱咐年轻人少喝为佳，因为酗酒终将使人不能“睿智地表达思想”。实际上，普希金直到生命终结都爱酒。据他夫人娜塔莉亚回忆录中记载，普希金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家中平均每周消费四瓶红酒。当有亲朋好友前来与普希金相聚时，他必喝无疑。回忆录中还披露，普希金老友布辛前去流放地探望他，两人一顿饭就喝下两瓶香槟。娜塔莉亚说，普希金面对酒很矛盾，一生都在“喝”与“不喝”之间做抉择，当然，他最终选择了前者，但他懂得适度饮酒，这使很多嗜酒如命的俄罗斯作家望尘莫及。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是享誉世界的俄罗斯作家。他最著名的作品有长篇小说《穷人》《罪与罚》等。他的作品至今都对世界文坛有着深刻影响。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喜爱喝酒，但同时代人回忆道，他虽爱喝，但喝得不多，也不勤。他夫人安娜在其回忆录中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爱喝红酒，但也喝伏特加，每次只喝一小杯，有时在吃甜食之前，他还会喝上半杯干邑白兰地。”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编辑《公民》杂志和出版书籍的缘故，经常会与印刷厂的员工打交道。一位曾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工作过的员工回忆说，他有一天早晨前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谈印书事宜，陀思妥耶夫斯基正用早餐，饭桌上放着一瓶百姓常喝的伏特加。他一边嚼着一块黑面包，一边自斟自饮，面露怡然之色。陀思妥耶夫斯基见员工盯着酒瓶看，便笑着说，你可知道，其实，越是普通的伏特加，越好喝，越有利于健康。

　　玉盘珍馐直万钱

　　普希金的长诗《叶甫根尼·奥涅金》所描述的法式午餐令人垂涎，但普希金更喜欢女主人公达吉雅娜的父母、外省地主拉林家的饭食——咸馅饼、烤面包、俄式传统小菜和汤。普希金曾为美丽贵妇凯恩写下流芳千古的情诗：“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你在我面前翩翩降临……”就是在普希金享受了她妈妈做的烤土豆之后完成的。俄罗斯皇后的侍女斯米尔诺娃说，普希金喜欢吃油煎薄饼，他竟然一口气吃掉三十多张。

　　小说《死魂灵》和戏剧《钦差大臣》的作者果戈理，虽患消化不良，竟也是个大胃王。果戈理钟情于罗马托尔托尼咖啡馆的甜食和冰激凌，还喜欢法国、德国和意大利菜。他1837年4月15日给罗马密友达尼列夫斯基写信说，他曾在罗马的托尔托尼咖啡馆用午餐，饭菜非常可口。果戈理那天在餐厅点了通心粉、意大利饺子和西蓝花，当然奶酪、黄油、醋、糖、芥末也必不可少。果戈理轻轻揭开盛着通心粉的盖碗，水汽氤氲，升腾而起，他趁热放入一块黄油，它立刻静静地融化了。之后，他便拿起刀叉，大快朵颐。那时，在场的意大利朋友形容果戈理忙得就像祭台上的祭司。

　　俄罗斯短篇小说和戏剧大师契诃夫最喜欢的一道菜是酸奶油鲫鱼。他不仅吃得开心，还将这道菜写进了他的短篇小说《塞壬》，其主人公就酷爱酸奶油鲫鱼。契诃夫对这道菜的制作也颇有研究：若想去掉鲫鱼身上的水草味儿，保持肉质鲜嫩，就得趁它活着时放在牛奶里泡几天几夜。契诃夫的早餐是红茶和煮鸡蛋，还有火腿和猪肥膘。午餐吃的是鹅汤，他形容说“其色浑浊，如肥胖老妪的洗澡水”。配菜是泡菜、炸鸡、牛奶粥和酸牛奶。契诃夫不喝伏特加，但他午餐后定要喝一杯咖啡。下午五点，他再熬煮小麦粥，加猪油。晚上喝红茶外加火腿肉，再把中午的剩饭打扫一下。除此之外，契诃夫像普希金一样喜欢油煎薄饼。契诃夫认为，俄罗斯的油煎薄饼是天下之谜，出自男人之手的薄饼缺乏温情和质感，吃进嘴里犹如嚼橡胶一样枯燥无味，还让人感到舌头冷和牙齿寒，而女性所做的薄饼就不一样，它不仅温情脉脉，还香飘甚远……

　　作家屠格涅夫一生大部分时间侨居欧洲。屠格涅夫的好友、诗人费特在《我的回忆》中说，他每次回到俄罗斯自家庄园鲁多维诺沃，母亲都会给他操办俄罗斯美食宴。他最爱的，就是母亲用新采摘的红加仑果酿制的果酱。屠格涅夫到家后便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聚餐。他家的美味菜肴有：泡菜和蘑菇，酸奶油烤肝，油炸小土豆和小牛肉饼。母亲原准备做屠格涅夫最爱的鲟鱼汤，可是因为没有鲟鱼，她只能用鳕鱼汤代替。1874年，屠格涅夫入选法国最佳文学家。4月14日，巴黎著名的“富人咖啡厅”出资举办“名作家五人餐”，应邀入席的大作家有左拉、福楼拜、都德、龚古尔和屠格涅夫。都德在他的《巴黎三十年》一书中说，来宾随心所欲地点餐，福楼拜点了诺曼底的黄油和鲁昂的鸭子；龚古尔情感细腻，有异国情调，他要了姜汁果酱；左拉大嚼海胆和牡蛎，屠格涅夫狂吃鱼子酱。

　　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甜食方面的要求，比娶老婆还挑剔。陀思妥耶夫斯基爱吃一家甜食店的果酱馅饼，他就指定太太买这家的，换一家都不行。有一次，他让安娜带着他去这家店里买馅饼，可已经卖光了，他就带着太太在街上找了一晚上。作家索洛维约夫说，有一次，他去陀思妥耶夫斯基家做客，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聊天时，突然从橱柜中取出一大堆甜食请他品尝：其中有一罐子皇家梅干、新鲜的牛奶软糖、葡萄干和新鲜葡萄。太太安娜在1867年的日记中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喜欢奶酪三明治，还有牛奶炖鸡——鸡肉炖好后加足量的牛奶。陀思妥耶夫斯基喝些红酒，也喝点伏特加和白兰地，却从未醉过。他喜欢滚烫的咖啡，还喜欢将咖啡带回书房慢慢品味。

　　俄罗斯文学巨人托尔斯泰最爱甜食。他喝茶时，必定要有果酱相伴。他最喜欢的果酱是用杏子、李子、桃子、苹果和樱桃酿制的，这些水果产自亚斯纳亚·波良纳的暖棚。1867年，亚斯纳亚·波良纳的暖棚不慎失火，托尔斯泰伤心至极，他说在大火中闻到了桃子酱的味道。托尔斯泰对美食颇为矛盾，他喜欢美食，吃起来不加克制，他认为是贪欲作祟，经常自责。他尝试推迟吃饭时间或尽量少吃，但这又让他感到体力不支，影响生活和写作。托尔斯泰五十岁开始信奉素食主义，但并不排斥鸡蛋和乳制品，且看索菲亚给托尔斯泰定的菜谱：煮鸡蛋以及小麦粥、荞麦粥和燕麦粥、蒸苹果加黑李子酱、素馅汤饺、胡萝卜鱼肉苏福利、豆角和米饭、花菜土豆泥汤、白菜土豆沙拉等。餐后，热咖啡照例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