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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旸
近日,文坛老将集中“上新”——历经15年淬炼,毕飞宇长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问世,聚焦普通外科医生的精神世界;攀行在雪山之间,阿来散文集《西高地行记》俯身凝视看似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刚出炉的今年第四期《收获》上,迟子建全新中篇《碾压甲骨的车轮》压轴,继续钩沉历史;刊发于今年第三期《十月》杂志的范小青短篇新作《似曾相识谁归来》,将目光投向两位平凡老人。
日常如何写出新意?无论是在擅长的现实题材继续开掘,还是从既定的地理版图中辟出一条新径,这群“长跑高手”深凿生活和时代的泉眼,在作品中给出各自的回应,勾连出当代笔耕画卷中的一道醒目风景。
穿行平凡世间烟火,呈现生活复杂面向
“没有完成它之前,我无数次想要放弃,起码有十次以上。但每一次都摆脱不了,我还是要写完它。”当《欢迎来到人间》画上句号,毕飞宇如溺水者泅渡上岸,回归真实人间。
创作动因来源于一则医疗新闻。新闻结束的时候,小说开始了。外科医生傅睿年轻有为,是他人眼中的好儿子、好丈夫、好医生;独处的时候,却自我面目模糊不清。当两套生活冲突,如何从现实和精神双重困境下突围?
15年间,毕飞宇花费大量时间在医院实地学习,充实小说中的医疗细节。作品中对于现实的描绘细腻入微,汹涌洪流中的众生相跃然纸上。有处细节令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印象深刻:傅睿小时候,妈妈剁鸡划伤手,傅睿见了毫无反应,继续忙着写作业。面对妈妈的伤心质问,他回答:“我又不是医生,你问我也不管用啊。”张莉感叹,毕飞宇作品里都是生活细节,组合在一起,既有现实感又富超越性。
“《欢迎来到人间》关乎我们生命的根底,在经受精神与身体震荡的危急时刻,各色人物如何以各种方式,凭借生命的惯性进行超越,本书做了极为艰难的探索。傅睿是留给中国当代文学长廊的一个重要形象。”评论家李敬泽认为,这个角色的特殊之处在于,与其说他在努力成为他人眼中的“完人”,不如说他并不知道自己除了“完人”外还能是谁,这也是推动人物最终走向崩解的“空的地方”。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似曾相识谁归来》里的老人——一个是当年下乡知青罗星星,老了,被人遗忘了;另一位老农民陈金生,恐怕从来都没有被人记起过。罗星星借钱给旧交陈金生,陈金生欠钱不还,其子说陈金生现已失忆住在养老院,罗星星找到那里,养老院的人却将他误认为陈金生,小说在罗星星与陈金生身份互换的亦真亦幻中,写出了现实的幽默感与复杂性。
这一短篇新作看起来是老年题材,但其实不仅仅是写老年人。“混沌,不可测,是当下纷繁复杂五彩缤纷社会现状的某种呈现。我们也许将会永远在混沌中摸索,但至少可以让我们不再那么自以为是,不再以貌似全能全知的视角俯视芸芸众生、然后判断甚至作出裁决。”范小青坦言,调整和开拓认知世界的方式,是每个现代人的必修课。
立足熟悉的地理版图,开拓全新文学疆土
“如果要问我小说中写的最动情的点在哪儿?我会说是那只碾压了甲骨的车轮,我给它装了一颗心,所以它在小说中不仅仅是道具。当我的笔触伸向它时,会有飞翔的感觉。”迟子建谈及她钩沉东北历史第三篇小说《碾压甲骨的车轮》时如是说。小说以晚清罗振玉所藏甲骨的失散为切入点,发生地是旅顺,一条线索是奔腾的历史,一条线索是处处危机的现实。小说中外出赏樱花的丈夫李贵没有归家,留下新设邮箱与一封邮件,说他与收藏甲骨的老人结伴,寻找祖上那对马车轮去了,自此行踪杳然……被遮掩的真相如同迷雾中的人性与人心。
《收获》杂志副主编钟红明认为,就五万字中篇来说,这部小说试图容纳的内容更为庞大。奏鸣曲、变奏曲、小步舞曲、回旋曲,全篇以四个乐章来命名,颇具诗意。“对罗振玉、王国维这些在历史中显赫过的人物,他们的纠葛,作家似又在抚摸历史褶皱时,拨开种种冲突的结论,有了别样的精神解读。而那对碾压过罗振玉家被哄抢遗落的甲骨的马车轮,辗转迁徙于不同主人,愈发神奇魔性。”
评论家潘凯雄第一感受是:虽愈往后读愈感觉“烧脑”,但正是在这“烧”的过程中深切感受到作家倔强的追求。小说制造悬念而不解开悬念,在一定意义上增加了“留白”效果。将现实与历史联结起来的马车轮,正是作家不凡想象力的表现,为作品在现实与历史间搭桥找到了可用之材。
立足熟悉的地理版图,作家们力求开拓全新文学疆土。阿来的最新行走笔记作品《西高地行记》正式推出,收录了其九篇长散文。沿着青藏高原一路走来,他写大地、星光、山口、银环蛇、野人、鱼、马、群山和声音……
“我们不光要前往地理上的远方,还要抵达思想和审美上的远方。我来倾听,来感触,来思考。来证实,今天在别处上演的,在这里曾经上演过的种种复杂的文化现实。”阿来认为行走对于作家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可以重新认识我们的土地。作家卢一萍评价,与其说阿来在拓展自己的创作空间,不如说他在行旅过程中深挖文学故乡的精神矿藏。(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