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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依伦
中国作家海漄获得雨果奖,让《银河边缘》这一原本在主流文学杂志之外显得有些“边缘”的科幻书系走进了大众视野中。
田兴海是海漄的责任编辑。他们之间颇有点“伯乐与千里马”的意味。早在读大学时,同为科幻作者的田兴海就认识了海漄——那时的海漄曾于2012年前后零星发表过几篇文章,后因工作“搁笔”许久。直到2018年《银河边缘》系列开启,在找中文科幻作家约稿时,田兴海联系海漄问“要不要试试创作科幻小说”。看到有新平台,海漄也应承下来,并从2019年起陆续交出《血灾》《龙骸》《时空画师》等作品。
收录了获奖作品《时空画师》的第9辑《银河边缘》。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了故事的另一个视角:“雨果奖得主”背后的这群人,或许更贴近中国科幻本身。
中国原创科幻小说比重增加
杨枫是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创始人之一、冷湖奖发起人之一,同时也是《科幻世界》杂志的原副主编。2016年从《科幻世界》离开后,杨枫选择自主创业,成立了“八光分文化”。与大部分着眼于科幻IP影视或衍生品开发的创业公司不同,杨枫选择了以传统的图书出版为主业,“因为这是中国科幻未来进一步发展壮大的根基。”她说。
杨枫
两年后,这家规模当时还不足十个人的初创公司很快在中国科幻界发出了声响——《银河边缘》中文版诞生。2017年底在获得了中文版权后,《银河边缘》以一种“中文原创+英文译作”的组合方式引入国内,成为在中国发行的科幻文学读物。倘若翻开《银河边缘》第一辑到最新一辑的目录,会发现两个明显变化:一是新人作家不断出现;二是中文科幻小说和英译名作的占比,从起初的1:4逐渐变为5:5——中国原创科幻小说的数量增加了,而这正是杨枫当时出版《银河边缘》的初衷。“中国科幻宇宙里,不能只有寥寥可数的几颗星星,《银河边缘》就是为新人而生的。”
但这也注定了运营的不易。在科幻产业体系里,阅读、影视、游戏、衍生品四大板块中,科幻阅读板块的总体营收实际上是最低的,涨幅也是最小的。今年3月28日,执行主编戴浩然在给读者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如今科幻虽然不再是入行当初的各家弃若敝屣之物,且科幻话题越来越热,但实际上科幻小说的发表平台却锐减,尤其是中短篇科幻小说……我们始终觉得,中短篇科幻小说的故事特性还是更适合印成铅字,这就是《银河边缘》坚持的原因。”
在采访中,田兴海感慨道,创立至今,《银河边缘》经历了更换出版商、出版周期不稳定等诸多不易,而最大的不易还是组稿。他透露,尽管科幻近些年成为热议话题,但科幻小说创作的热情实际上还是较弱。“尤其《银河边缘》是为新人而生,也更倾向于多出新人的作品。主编杨枫又是对文稿要求非常高的人,每一期都得千挑万选。”
经过近五年的坚持,《银河边缘》已发行15辑,不仅诞生了《时空画师》这样的作品,还孵化出如星云奖金奖作品(梁清散《济南的风筝》、宝树《天象祭司》)、冷湖奖一等奖作品等,让海漄、陆秋槎等科幻新人拥有了“被看见”的机会。
谈海漄及其创作:“他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作者”
在各大平台上,目前收录有《时空画师》专篇小说的《银河边缘009》早已售罄,新加印的书甚至得等到数天以后。这让执行主编戴浩然有些兴奋,又有些惶恐:“我们只是一个日常成员不过三五人的小项目组,想不到也能孵化出一个雨果奖得主!”
而在田兴海看来,海漄获奖却是迟早的事。因为在众多中文科幻作家中,海漄的行事和行文风格都挺“特别”。
田兴海
比如他格外自律。田兴海除了对接海漄,也对接其他的一些中文作者,他告诉记者,科幻作家群体里全职写作的非常少,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利用业余时间写稿,因此难免会有拖稿的情况。“但海漄几乎从不拖稿,每次我们在聊好构思和创意后,他就会开始写。一旦开始,基本上就会按照交稿的周期进行创作。”
此外在田兴海看来,海漄的作品风格也很明显。“他喜欢找到真实感。比如通过找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谜团,再用科学逻辑和想象来解释这个谜团。”如《血灾》聚焦雍正时期的“血滴子”之谜,试图用科幻故事引出“血滴子”是什么;《龙骸》则是用想象试图解释中国“龙”是否存在,为什么“龙”会飞;《时空画师》则是以《骷髅幻戏图》和《千里江山图》为灵感,串联起王希孟的故事……田兴海告诉记者,海漄的作品风格是兴趣和写作习惯结合的产物。“他的阅读趣味是看历史故事和志怪小说,也喜欢看纪录片,在长期写作探索后,他选择用历史来讲科幻故事的路线。”
《时空画师》的诞生也同样离不开海漄日常对历史的关注。有一天,海漄与田兴海在微信上聊天时,突然收到了一张图片——《骷髅幻戏图》,这是南宋李嵩创作的一幅画,画面中,一个提线木偶(傀儡)艺人正在进行一场演出,旁边是一个被逗弄的婴孩。整个画面祥和欢乐,毫无惊怖之色。在海漄跟田兴海分享时,他说想以此为灵感写一篇小说。“当时他给我发来那张图时我就很喜欢,我们开始讨论其中有什么故事可以挖掘。”在挖掘的过程中,海漄发现画作者李嵩本人的经历就很有意思:李嵩少年时为画院画家李从训的养子,绘画上得其亲授,后又成为画院待诏,历经三朝,他喜欢画老百姓的生活,同时在他后期画作《观潮图》《西湖图》中,又通过描绘临安的空洞无人和凄迷风光,表达了对南宋政治的失望和即将覆灭的预感,而这些故事都与《时空画师》中主角“骷髅”幻影的成长故事不谋而合。
田兴海告诉记者,科幻作者最大的共性就是都拥有一颗不曾磨灭的、对世界的好奇心。“其实人的本性里就有对世界的好奇,但在长大后很多人的好奇心会消失。但科幻作者是一个会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好奇心和想象力的群体,当他们看到一个好奇的事物后,会生发学习的欲望,试图用科学揭开谜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过程就像推理,很符合科幻的审美范式。”
入围提名最多的一届:中国科幻需要更多突破尝试
继刘慈欣之后再次有中国作家获得雨果奖,这让不少中国科幻爱好者感到振奋。这意味着中国科幻在世界科幻文学中的一大进步,但对此,田兴海仍保留着一份属于科幻人的“理智”。
田兴海透露,与星云奖的专业评审机制不同,雨果奖属于大众评审机制,是由全球雨果奖会员共同投出来的。今年是雨果奖第一次来到中国举办,一方面得益于东道主身份更强调中国元素,另一方面此次参与投票的中国读者也较多,因此《时空画师》也成为最有可能获奖的作品之一。
此外,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还有不少作品。记者得知,今年的雨果奖评选是有史以来非英语会员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评选,也是中文作品和非英语作品入围最多的一届。记者查看今年雨果奖的获奖及入围名单,发现了不少中国创作者的身影:如获得“最佳职业艺术家”的画家赵恩哲、“最佳粉丝杂志”《零重力报》、入围“最佳短篇”的中国作者有4名;同样由“八光分”孵化的《中国科幻口述史》也入围了“最佳相关作品名单”,杨枫本人则凭借《银河边缘》中文版入围“最佳短篇编辑奖”。
“但是在最佳长篇里,今年没有中国作品入围。”田兴海说,相比起中短篇小说,写长篇更像是一种“体力活”,对创作者的精力要求很高,不仅因为创作时长更长,同时对写作者的案头准备、结构能力以及人物故事情节的规划能力等综合素质的要求更高。
这些似乎也表明,中国科幻要继续成长,还需要更多的读者群体和创作者群体,也需要科幻人做更多尝试和突破。“对此我们还是很期待。以海漄为例,前阵子交流得知,他的长篇现在已经写了三万多字,同样是一个和龙相关的故事。希望明年这部作品可以和读者见面。”田兴海说。(程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