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张玉瑶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又到一年一度阅读盘点。我们以下略提到的作品,许多都曾在这一年的书乡周刊中有过专题推介,如读者能对这些人物和故事留下印象,最好还能对其中一些感兴趣、找来读,我们的“小目标”也就达到了。生活是漫无边际的汪洋,幸有好书是岛屿,让人们得以停靠憩息片刻,再鼓起勇气、带着真知游向下一片海。我们能做的有限,但若能把去岛屿的三两条路引至读者面前,便足以欣然慰然。
年末检点一下今年所读的书,发现给人印象最深的几本,都是真实故事,它们同样也跻身这一年最被关注和讨论的热门图书之列: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递》,白描了他做过的19份普通工作,这位令人起敬的打工者对工作和自由的思考与实践,让人顿悟良好生活的要义在于内心世界的丰足,而非达到何种学历、地位与财富;翻译家杨苡的《一百年,许多事,许多人》,从女学生的视角讲述了她所亲历的那段风云激荡的大历史,也让人通过那些不如意的细小裂缝,看到女性知识分子被遮蔽的困境(书出版后不久,杨苡以103岁高龄去世);一直执笔在写的杨本芬奶奶又出了新书《豆子芝麻茶》,从母亲“秋园”转向对其他女性婚姻命运的关切,本质是她走过漫漫八十年,对人生迟来却不晚的顿悟;还有育儿嫂范雨素在《久别重逢》里对人生的回溯、媒体人易小荷在《盐镇》里对四川故乡女性的命运叩访……非虚构写作这些年方兴未艾,但同时这些作品也是很好的文学作品——当真实故事被以一定叙事结构写下来,就具备了文学属性,不存在与文学截然分开的非虚构写作。以上作品之所以能深深、广泛引起共鸣,正来自真实性与文学性的交融。“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是所有书写的目标与对象,而它们更直击人心。
转看纯文学类,1950、1960年代作家宝刀不老:莫言的《鳄鱼》,尝试以戏剧的形式探讨腐败问题;上届茅奖作家陈彦出新作《星空与半棵树》,刻画秦岭山中乡镇公务员的百味日常与基层社会众生相;毕飞宇《欢迎来到人间》聚焦外科医生这一精英人群,探讨现代人的精神问题;王朔继《起初·纪年》之后,推出了该系列长篇历史小说第二部《起初·竹书》……前辈作家们延续一贯的现实主义立场和锋锐的问题意识,关注大时代、大历史中突显的大问题,以大河、长卷的姿态来写作,考察和考问着现实社会的方方面面,在日渐坍缩、碎片化的当下,仍是可贵的标杆。当代文学的盛事、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也于今年中揭晓,杨志军《雪山大地》、乔叶《宝水》、刘亮程《本巴》、孙甘露《千里江山图》、东西《回响》共膺此殊荣。五年一届的茅奖,也构成当代文学出版的规律周期。
与前代作家对照,青年作家群体已不可小觑地平分着当代文学版图上的疆土。他们的历史、他者经验也许不如前辈宽广,但他们的写作通常与我们正在经历的日常生活更近,与我们现代人的隐秘情绪更相通,也因知识储备的升级而更易掌握新鲜的文学资源和技巧,这让他们已然拥有了自己的读者群体和相应研究,从“萌芽”走向“收获”,正如他们自己也走向熟年。近年来声浪渐高、颇具权威青年作家奖项之势的宝珀文学奖,今年颁发给1994年出生的东北女作家杨知寒,东北文艺复兴的当下,她的获奖作《一团坚冰》展现了区别于“东北三杰”(双雪涛、班宇、郑执)的一面,来自女性的冰天雪地叙事,让人想起她的前辈萧红。1990年生的旅日女作家李停的《在小山和小山之间》,亦是一部贯通了生命经验的作品,写的是母女两代关于生育的对话,刻画着母女情感里那些百转千回的痛和爱。还有这些年数位备受关注和看好的80、90后作家,如张怡微(《哀眠》)、班宇(《缓步》)、颜歌(《平乐县志》)、三三(《晚春》)、辽京(《有人跳舞》)、双雪涛(《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等,今年都出版了新作,在对自身文学道路一寸寸的探索和扩展中,测量汉语文学表达多元社会的可能性。
今年同样有许多出色的外国作品被译介到国内,值得关注。去年诺奖花落法国女作家安妮·埃尔诺,慧眼独具的上海人民出版社提前买下版权,今年更是趁热打铁推出埃尔诺作品套装,已出两辑10册,据悉明年还将出6册,其中大都是第一次推出中文版。埃尔诺的书大部分字数都不多,但给人的冲击并不弱,它们大都来自作家自身经历,尤其能直面那些最私密的情感经验,那种将自我作为解剖对象、无保留袒露的勇气,令人敬佩和难忘。这里面除了小说,值得特别关注的还有《写作是一把刀》,这是埃尔诺关于文学创作的访谈录,有助于全面了解这位风格卓异的女作家的文学观和“手术刀”式的写作特色。今年新晋诺奖得主、瑞典作家约恩·福瑟也迎来出版热潮,除了早先已出的《有人将至》《秋之梦》,最新中文版也于年末紧锣密鼓地面世,包括世纪文景的《三部曲》,译林出版社的“七部曲”、《晨与夜》及戏剧选集等,有兴趣的读者可多加关注。
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的《魔术师》也是今年读过的一部非常精彩的作品,写了德国文学大师托马斯·曼的人生传奇,挖掘他内心的隐秘“魔山”。托马斯·曼在政治立场间的徘徊,在纳粹祖国和自由异乡间的游移,在六个性格各异的子女间的困扰,在暧昧性取向间的自我压抑,在对如此难以界定的对象的书写中,托宾让我们认出了人性深层本质中的复杂和痛苦。今年同样颇受好评的还有荷兰女作家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的三部作品《疼痛部》《狐狸》《多谢不阅》,作者原籍克罗地亚,随着南斯拉夫在内战中分崩离析,她也踏上了流亡之路,偶然地落脚荷兰,在大学教“斯拉夫文学”。学生来自“前南”各个国家地区,在陌生的西欧抱团取暖,在成分复杂的“思南病”中,一点点发掘着“流亡”的含义,文学课堂背后是时代哀歌。此外,全球粉丝无数、近年来在国内也掀起持久阅读热潮的畅销书“那不勒斯四部曲”,其作者埃莱娜·费兰特的早期作品《被遗弃的日子》今年也被译介至国内,还有年复一年被期待、中文版编译了足足12年的百万字巨著《无尽的玩笑》今年春也终于告别“无尽”,让中国读者有幸感受挑战的乐趣。(张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