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张海律
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冬日,鞑靼斯坦共和国城市喀山,一栋赫鲁晓夫火柴盒式的公寓楼中,14岁的少年安德烈在描绘了黑白键盘的卧室书桌前,进行着无声的弹奏。画外乐传来,是巴赫著名的《十二平均律第一曲 C大调前奏曲》。作为当地音乐学校的学生,安德烈家里却没法负担得起一架钢琴。这是苏联末期物质匮乏的生活真相,也是最近热门的俄剧《男孩的誓言》从静到动的开场声响。
打不过就加入
从静到动的下一幕,是实打实的动作场面。安德烈出门上学,在楼外瞥见同龄的少年帮派正在互殴。这个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乖乖仔立刻冲上公交,以为那会是“救命工具”。没想到公交却成了无路可逃的绝境死角。同样逃窜上来的帮派落单男孩马拉特,要求安德烈和同座的小胖子把零花钱掏出来,不听话或抗拒,就忍受一顿拳脚吧。到学校向老师告状?那么接下来将要遭受的,会是更残酷的报复。
这是苏联末期危机四伏的校园真相:既然打不过,就只好加入,太多的喀山乖孩子就这样成为了帮派少年。这种无法逃离的处境,换作任何一个动荡时代或地区似乎都成立,譬如当代毒品战争肆虐的墨西哥偏远城镇。剧集开头,通过寥寥几场动静结合的冷酷戏份,让人信服地接受了这些少年的无奈处境。
安德烈、马拉特,以及接下来从阿富汗战场服役归来的沃瓦,成了这部剧集的三位主角。其人物性格、行为以及关联的帮派,都像极了杨德昌的名作《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安德烈即从乖巧到惹祸的小四,马拉特则对应于家境优越的公子哥小马,一身戎装的沃瓦注定让人联想起总穿着海军军服的哈尼。让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帮派“百货商店”,等于牯岭街的“小公园”;而与他们酿成血海深仇的“公共服务”,也就算牯岭街的“二一七”。剧中还出现了许多作为时代背景板的帮派,比如用茶壶搏斗的“茶壶帮”,取下国旗杆削尖了作武器的“旗帜帮”。冰冻的伏尔加河上的群架大场面,其实也和俄罗斯谢肉节的时候,男人集体拳击的古怪民俗场景差不多。
“喀山现象”与兄弟规则
与有着成长中的父子矛盾,以及“女人祸水”等议题的“牯岭街”所不同,《男孩的誓言》更着重于刻画男孩们荒谬的规则和集体荣誉感,因此剧集也难以避免地让观影经验丰富的观众联想到巴西电影《上帝之城》。无论是里约的沙滩还是喀山的冰河,置身这些城市的少年,都只能在拳拳到骨的暴力乃至枪林弹雨中,侥幸长大成人,又或者早早丧命。第六集,当沃瓦最后一次将“百货商店”的小伙伴们聚集在一起,欢庆他们的最后一次胜利时,越来越快的镜头剪辑,交代着这些孩子后来的命运:他们大多死于上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的一系列暴力和犯罪事件中。
这并非剧集的杜撰,而是来源于小说《男孩的誓言:罪恶鞑靼斯坦1970-2010》,一部反映“喀山现象”的虚实结合的文学作品。这一早已有了维基百科词条的现象,始于上世纪70年代,青少年以居住在某个地区或院落为原则联合起来,进行大规模的地盘争夺战。街头俚语中,这被称为“共享沥青”——剧集原名也因此叫做《男孩的誓言:沥青上的血迹》。这一现象,随着1987年苏联经济改革而达到高潮——苏联解体前后的青少年犯罪率增长了1.7倍。而“现象”中的喀山少年,大多也在后来的俄罗斯时代成为了新兴黑手党等有组织犯罪组织的“大人”。
“遇事不告密,挨打不躲闪,犯错不道歉”是帮派少年共同的誓言。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规则能高于兄弟规则。为体现这种规则,剧集也呈现着一种集体操美学。阿富汗战场归来的沃瓦,彻底执掌“百货商店”后,经常带着他的小兄弟们,在冰天雪地的广场上进行整齐划一的体育锻炼。即便夜晚扎堆列宁少年文化宫,也是在迪斯科的节奏下,整齐划一地跳着圆圈舞。
迎面而来的拳头,这是剧集最多的场景。拳拳到骨的俄式暴力,也算是让俄式黑帮片独树一帜的风格。
母亲和女孩,不容侵犯
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帮派分子对女性的态度。母亲,总是成为让男孩们敬畏又伤害的对象:她们关不住总要出去惹是生非的儿子们;犯错归来的孩子又总是拿偷抢来的东西,试图安抚可怜的妈妈,而这又导致了二次伤害。母亲如同祖国,容不得侵犯,这是从二战开始,苏联人通过文学影视传递给世人的民族精神。到了喀山少年这儿,街道地盘或许就等同于祖国母亲一样,容不得侵犯。
对待年轻女孩,帮派少年们更体现出一种矛盾心理,既尊重又歧视——我们地盘的少女是一件不可侵犯的珍宝。当她不幸被强暴后,虽然坏人必须被惩治,然而少女也就迅速沦为不干净的妓女,之前保护她的兄弟也理应与她划清界限。
2023年底上线后,只有八集的《男孩的誓言》已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最热门的剧集和共同话题。观众们非常期待还能继续看到第二季,毕竟词条中的“喀山现象”,是持续到2010年的,还有太多的帮派故事可以慢慢讲来。(张海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