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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尼 莎
《罗莎·卢森堡:战争与革命时期的一位女革命家》由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高级研究员米夏埃尔·布里和约恩·许特隆普夫所著。作为人物传记类专著,本书聚焦德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欧洲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理论家、革命家罗莎·卢森堡的生平及主要思想,完整回溯了她在整个生命历程中对社会主义的探索和追求。
作为20世纪欧洲左翼阵营中极不寻常的人物,罗莎·卢森堡既不是像列宁那样的战略家、托洛茨基那样的组织者、考茨基那样的理论家,也不是像伯恩斯坦那样的怀疑论者、葛兰西那样的有机知识分子,更不像《牛虻》中的革命者琼玛那样身具传统女性的隐忍与坚贞。1871年出生在波兰扎莫什奇、1919年在柏林蒂尔加滕遭遇暗杀的罗莎·卢森堡其人如何?为我们留下了什么?在她短暂的一生中想要解决的问题,今天是否仍然重要?从德国学者米夏埃尔·布里和约恩·许特隆普夫合著的《罗莎·卢森堡:战争与革命时期的一位女革命家》一书中,我们可以找到答案。
《罗莎·卢森堡:战争与革命时期的一位女革命家》作者:米夏埃尔·布里 约恩·许特隆普夫
“在场”与“不在场”的女性
罗莎·卢森堡生长于国际女性主义第一次浪潮时期的欧洲。这一时期妇女运动的目标是争取妇女在社会和家庭中的平等权利,其中选举权是最主要的目标。《罗莎·卢森堡》一书记载,在苏黎世大学学习期间,卢森堡是“国际女大学生协会”(1895—1911年)的共同创始人。较早的“苏黎世女大学生联合会”(1887—1899年)要求女性在大学事务中享有积极的选举权,“国际女大学生协会”与之不同,还追加要求消极的选举权,也就是女性被选进大学委员会中的资格。但在搬到柏林并加入社会民主党后,罗莎·卢森堡却以极为审慎的态度致力于男女平等问题。这并不是因为她改变了立场,而是在卢森堡看来,任何划定的关于男女之间的区别或分工都会使当时社会中业已存在的父权制结构更加牢固,而这只会使拒绝平权得以合法化。比卢森堡大14岁的挚友、欧洲社会主义妇女运动的领袖克拉拉·蔡特金终生都在争取罗莎·卢森堡参与妇女杂志《平等》的工作,但她很少听从蔡特金的敦促。罗莎·卢森堡并不认为自己是“女性政治家”,而是“政治家”——与她的男性同事平等。为了不损害这一点,她对女性问题所涉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卢森堡对于女性解放及男女平等的支持,她所采取的方式是在自由和团结之中追求平等,而不是把平等与自由和团结对立起来。而同时需要说明的是,卢森堡对于男女平等问题并非采取完全回避的态度。马嘉鸿在《论罗莎·卢森堡在女性解放问题上的观点》一文中指出,卢森堡曾在《一个策略性问题》《妇女的选举权和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妇女》等多篇文章中,结合资本主义私有制度的变革和社会主义制度下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等角度谈到妇女解放问题。综合卢森堡在这些文章中的论述可以看出,她对于妇女解放问题的看法是与其总体性思想一脉相承的。
毕生事业的动力及矛盾
通过阅读《罗莎·卢森堡》,我们可以看到,卢森堡毕生事业的特点是以最大的决心与解放的矛盾作斗争。她采取的方法是检验所有现存的思想、政治和经济模型,考察它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被证明是团结发展的形式。由此她迸发出不可遏制的动力,同时也产生了永远忠于自己、在革命事业中永不忘记自己和背叛自己的愿望。然而在本书作者看来,罗莎·卢森堡最重要的事业是她自己的生活。作者认为,如果以其著作的直接影响来评价卢森堡,那就无法认识到令她真正长久不衰的原因,因为让卢森堡超群绝伦的正是她的生活本身:卢森堡的“主要作品”不仅是她的哲学著作,还有“她所践行的模范生活”,她的天才也正体现在这种生活之中——兼具高度的政治性与高度的个性。她既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地参与了实践,又进行了深入的理论反思;她既作为才华横溢的记者和演说家面向大众,又全身心关注了自己,隐退于绘画、音乐和动植物之中。这些两极化的观点构成了引人入胜、相互纠缠的矛盾。正如作者引用的瓦尔特·延斯的评价,她试图践行如此这般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个人和政治动物形成了一种和谐的、以自我认同和向世界敞开胸怀为特征的存在。”这种改变世界和改变自我相统一的方式,与卢森堡对自我与世界关系的认知密不可分。对卢森堡而言,首要原则是“永远保持自我”,与此同时,她又与外部世界保持着共情关系——她到处都在寻找一个“你”,并与作为“你”的世界建立联系。正如她1899年写给友人的信中所说:“我渴望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写作:我要像闪电一样影响人们,冲击他们的头脑,当然不是通过激情,而是通过广阔的视野、信念的力量和表现力。”
可以看出,她的自我和她的行动、她本人和她的著作、她的人格和她的活动之间都是密不可分的。与保持自我相关,“大声地说真话”是卢森堡生活态度的核心。福尔克尔·凯撒使用“parrhesia(诚言)”这个希腊语概念来概括卢森堡的这种生活态度,诚言的本意是自由地谈论一切,这与卢森堡在《论俄国革命》中那句著名的“自由始终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有异曲同工之处。在卢森堡的诚言政治中,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应当作为最高财富受到保护,它是诚实现实的产物:诚实的关系、诚实的生活方式、诚实的政策。此外,诚言也从马克思主义中产生。卢森堡践行了马克思主义的矛盾对立学说,并亲自将其发动,以促进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对她来说,马克思主义既不是纯粹的学说,也不是信奉者的标志;既不是形式化的意识形态,也不是纯粹的政治工具;而是生活实践和唯一可取的现实政治。通过将保持自我作为首要原则、将诚言作为对自我及他人的要求,卢森堡在文章、论战抑或书信往来中不断反映着世界,同时也在世界中得到反映。她与世界之间不存在保护墙和隔离墙。作者将卢森堡这种自我与世界紧密直接的关系与她突出的优势和弱点联系起来,指出卢森堡自身的无条件性遭遇到了受条件制约的现实世界,也由此造成了她思想的局限性。
卢森堡研究的时代价值
除了彻底地践行自我带来的精神光芒外,卢森堡的理论创作也对后世影响深远。西方世界自20世纪60年代开启了对罗莎·卢森堡著作的新一轮接受,并一直持续至今。其中有两个理论成为广泛接受的焦点。其一是她以工人阶级自我赋权为中心的独特政治观得到了重新评价。卢森堡始终把民主理解为一种革命实践,解放的主体在这种实践中形成,并在这一过程中产生出他们自我解放的条件。其二是她的积累理论得到了系统地继承。在其著作《资本积累论》中,整个社会的再生产问题是卢森堡关注的核心问题。她将社会理解为一个文化有机体,在运用整体性视角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增长从何而来、不断增加的销售额从何而来这一问题时,她分析出资本主义积累需要非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作为其运动的环境,也即“没有非资本主义,就没有资本主义”的认识,进而得出资本主义是一种不可能的世界形式这一结论。20世纪70年代,“第三世界”正在形成的新殖民主义依附体系和新妇女运动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又重新开始研究卢森堡的资本主义积累理论。人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资本积累与社会再生产的整体是多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渗透和重塑着社会,以及资本主义采取了哪些侵略性和破坏性的形式。各种统治关系(阶级、性别和种族)之间的联系被反复使用卢森堡的积累理论进行分析,并启发了女性主义、反帝国主义、生态学和聚焦护理工作的理论,并在去增长运动中也受到欢迎。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起也开始大幅度地接受卢森堡。近十年来,卢森堡狭义上的经济著作在我国也再次得到了更全面地讨论。
书中还引用了彼得·胡迪斯和凯文·B·安德森总结的卢森堡的著作至今仍能提出的问题。比如:是否有资本主义的替代方案?有没有可能在不重复官僚主义和极权主义的影响下,阻止全球资本不断自我扩张的动力?在一个由全球化资本主义主导的时代,人类能否获得自由?此外,卢森堡作为女性领袖和理论家,在一个主要由男性主导的社会主义运动中的地位,也引发了对性别关系与革命等问题的新思考。
无疑,作为20世纪社会主义理想的追寻者,卢森堡敏锐地捕捉到了其所处时代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特征,以及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危机:军国主义、殖民主义、侵略战争、被压迫民族的反抗运动等。正如《罗莎·卢森堡》一书中所言,对卢森堡来说,“帝国主义是那些‘从摇篮里就伴随着资本历史’的要素的逻辑的强化”,因此军国主义、侵略战争、殖民主义、强权政治都是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的内在本质。在当今逆全球化加剧、现有的国际秩序遭遇混乱和冲击之际,重读《罗莎·卢森堡》,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尼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