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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与朔望:个体生命的漫长旅程
——简说周黎明诗集《余生》
作者:杨斌华
周黎明是一位常年生活在上海,经历过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学语境变徙,且颇富诗意情怀的多文体写作者,擅长诗歌、散文、剧本及歌词等体裁的文学创作。他最为看重的诗歌作品曾经入选《朦胧诗二十五年》《上海诗歌四十年》。恰如其名字一样,他的诗作仿若承载着其人生旅程中的悲喜忧惧,进而透入春露秋霜、四时流转的诗坛的一束熹微之光。
诗集《余生》正是周黎明漫长生活旅程中聚积而成的内心独白、对白和旁白的精神集成,是他对于自然、历史、自我情感和生命意识诗意化的介入和赋能,甚而是一种对生活内相的凝视和朔望。正像诗人所吟咏的:“我是春天里/最后一片绿叶/凋零在冬天的枝桠上/唱着对生命的礼赞”。
《余生》也是周黎明经年累月作为上海“城市与诗歌的过客”的心绪记录和情感印痕。城市镜像透过一个诗人对城市景观的内心感知和现实世界的情感经验,投射到自身的心灵界面中,化育为多重多元的精神体验。每一个人对城市景观的感受和情感体验都是具有独特性的,取决于他的个人背景、价值观和情感状态等多样因素。纷繁喧嚣的城市景观容易导致个体的压力和焦虑,使之感到悸动不宁。同时,或许它也意味着有发散性的活力和有省悟力的触发点,促使其思想的涤荡。再者,城市镜像还能够唤起个体的回忆和情感,过往的经历和眼前的物象都可能会引发他们的怀恋情愫和情感联系,并赋予其特殊的情感色彩,与之紧密勾连。譬如他《灯塔》这首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似乎在每一场细雨中/你撑着油纸伞/象猫一样穿过/熟悉的门牌号/还夹着一卷惠特曼的诗”。
而《余生》是更具代表性的作品:
手拉着手
唱起青春圆舞曲
我一眼就发现
年过半百的你
还是那样羞涩地打着心结
太阳照在如血般鲜艳的裙摆上
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发出月光般皎洁的诱惑
这是一首充满秾艳深情和鲜活心绪的诗歌,作者用简洁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表达了对生命的珍视和对未来的确定感。诗中的“余生”一词,意味着生命中的剩余时间,作者通过既往生活场景的描绘,展现了对人生的炽热之爱和美丽渴求。同时,诗中也透露出对人生的反思和对安定的渴求,提醒人们要珍惜眼前的美好,磨砺心性,把握当下,追求内心的充实和精神成长,让梦想与现实深度交融。概而言之,整首诗给人一种安详、平和和慰藉人心的感觉,显示了诗人不断地反求诸己,以刀刃向内的自我逼视,来应合并映照一种既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的精神姿态。
在中国古代文学中,诗歌中的世情主题繁富多样,既有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赞美,也有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反思。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古代文人的情感世界,也为后人展示了宝贵的历史文化遗存。现代诗中的世情创作,往往凸现出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体验。它既包含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类传统情感,又融入了现代社会中个体在面对现实压力、人际关系等方面的困惑与挣扎。现代诗中的情感通常更加复杂、多元和微妙。它们可能包括了诗人对孤独的独有感受,这种孤独可能是由于社会环境、人际关系或个人内心的寂寞空虚而产生的。也有对于爱情的描摹,它们往往不再是一种浪漫化、理想化的情感,而是充满了现实的矛盾和拼争。还常常通过对生活琐事的观察和思考,表达对人生、命运和社会的感慨。英国诗人托马斯·艾略特的《荒原》,就通过对伦敦城市景象的描画,表现了对现代社会的忧虑和对人类精神的探索。此外,现代诗人往往将自然视为一种象征,透过对自然景观的描状,传达出对生命、宇宙和人类命运的思考。他们尤其关注社会问题,通过诗歌来凸显对社会现象的反思,甚至将诗歌视为一种有意味的艺术形式,通过对诗歌创作过程的思考来显示对艺术价值和审美追求的追寻。
上述对于诗歌创作的探察视角和意义指向,在周黎明的《余生》中,或多或少都存有隐约的暗合和借鉴之处,值得寻绎与回味。就作者而言,他多年来凭藉着对诗歌写作的虔敬、崇尚和热诚,孜孜矻矻,不懈探求,乃是因为诗歌的高古境界——“你是我终生/也不能完成的肖像”。他在《成为弗里达》中这样写道:“我会像梵高一样/热烈地拥抱阳光下的向日葵/热烈地向往星空下的生与死”。显然,这些诗行里潜藏着诗人更富意蕴的思想路标,是诗人在“离开后,留给大地更深的挚爱”(《失语》)。
众所周知,生命意识在现代诗中是一个经常被探讨的主题。它是指人类对自身生命所进行的自觉的理性思索和情感体验,在诗歌创作中大致包含了三重含义:首先,它指的是客观存在着的生物体,这是自然界给予的最原始意义上的生命。其次,生命意识也涉及到对思想与情感的体验,集聚着现实与历史的訇然回声。当然,生命意识还涉及到诗人对生命价值及其意义的认知,即诗人个体独特的生命价值观。现代诗中的生命意识无疑更加是一个深邃而复杂、在不同时代深度延展的的命题,它涉及到对生命的哲学思考、情感体验以及对生命价值的认知与阐释等层面的多元交融。
由此而言,《余生》有序编排的三个章节里,多少不自觉地包含着作者对于漫长个体生命旅程的一种自我回瞻、凝视与朔望。在现代诗创作中,诗人的自我回瞻大致会透过对过往生活的回忆和反思,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探寻,来传导出他对人生奔突跋涉的感悟和思索。这种回瞻不仅仅是对其个人履历屐痕的顾盼、梳理和磨洗,更蕴涵着他所历经的历史、自然、文化变迁诸方面的返视与自省,有助于诗人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明晰自我的精神路向。同时,还有助于诗人拓宽创作视野,丰富艺术表现手法,擢升自己的艺术成就。再者,关切与凝视也是现代文化活动中常有的思想和语言策略,它基于与凝视对象的归属感和融合感,具有很强的认同感。认同性的凝视提供了一个更具开放性的视角,着力于凝视过程中个体想象力和互动性的力量。它足以使个人能够与周围的世界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并在生活中创建一种身份感和主体性,创造一种目的感和意义的愉悦。诗人对于个体生命旅程的自我回瞻、凝视与朔望本身就是一种多元化、多层次的生命体验,也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不断清零和深掘自我、丰富内涵、提升境界的重要方式。
正如周黎明在诗中所描写的:
我的失眠
似青春的常春藤
爬上小镇灰色的尖顶
又似漫天的飞雪
一夜间
染白了镜前的万丈青丝
满月的湖啊
是我一生难以逾越的一道风景
苏东坡词云:“人间有味是清欢”,开悟在生命旅程中应以随缘为乐,方才能够抵达恬淡自适的超然旷达佳境。“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又似可看作是他对生命来路的溯源和得失寸心知的标注,人生苦旅中的悲欢忧惧宛若过眼烟云,无悲无喜,不必介意萦怀。而对苦心孤诣的周黎明来说,有一天“情歌不唱了/诗歌还在唱”。他将“时间停滞在碎片中/并以破碎的方式/试图修复破碎的世界”。他吟唱着“我爱过/我把你们留在这里/成为万物生长”。
在周黎明的《余生》里,“在深深的海洋里/一条鱼爱上了另一条鱼”。泰戈尔曾经写过:“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着的。但是,人类却兼有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闹与空中的音乐。”唯愿周黎明以《余生》启碇他诗歌创作的新航程,历尽人生征程中的沧桑喜乐,内心依旧安然无恙。而沉浸于精神翱翔的诗人深情深邃的自我凝视和朔望,无疑正是——
“像一群思乡的鹤鸟,日夜飞向它们的山巣,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碇回到它永久的家乡。”(杨斌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