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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宇
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年),已为储君三十二年的汉王朝太子刘据,再也无法忍让佞臣江充借巫蛊之由陷害自己。在这天凌晨时分,被逼无奈的太子准备先除掉江充再向汉武帝解释,于是他召集门客舍人,命他们兵分四路,假称皇帝诏书,收捕前水衡都尉江充,光禄勋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
这四人韩说反抗被杀,江充束手就擒,章赣拒捕重伤而逃,苏文闻讯撒腿就跑。太子做了这件“大事”,却让小人逃走了,有了先去禀告汉武帝的机会,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此时也不知道了。于是他遣人入未央宫,禀告自己的母亲皇后卫子夫。据《汉书》的记载,太子的随从回报太子后,太子“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准备在长安发动军事行动稳住局势,他斩杀佞臣江充,做好防御等待着与汉武帝的对峙。两日之后,闻讯的汉武帝回到长安,以城西建章宫为指挥部,与在城东长乐宫的太子兵戎相见,这场历史上著名的“巫蛊之祸”进入了高潮部分。
巫蛊之祸是西汉历史上的重大事件,汉武帝晚期的政治斗争造成了一系列的人伦悲剧。这场重大的历史事件的真相由于史料的缺乏,成为一个未解之谜。当时的人就利用此事件大做文章,改变了西汉之后的历史进程。后世学者面对这一事件也往往在伦理道德与政治博弈中争论不休。
曾出版《太后西奔》的历史学者谭木声,在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中,似乎看到了一张若隐若现的网,那些空白之处的灵光乍现,以及互相矛盾的历史记载,都隐约透露出了些蛛丝马迹。作者利用史料和现有的研究成果,对历史的空白进行了大胆而富有创见的论证猜想,写成了一本《巫蛊乱长安》,重新审视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揭示其中的真相。虽然历史的真实已然模糊,但作者用文本间的分析,以及更符合常理的逻辑,帮读者拼凑出可能的事实真相。
在前言中作者就提及,有时他对历史的推想甚至编辑都建议,“要不你写成小说吧。”作者也曾考虑过,但最终还是没有改成小说。要把细节圆滑,且硬生生地编个主人公,这会让故事显得过于臃肿。作者在写作时也特别做了区分,哪些是历史典籍的矛盾之处,哪些是历代研究者的成果,哪些是作者的推理,让历史材料和推理猜想在行文注释上就能明白地看出区别。比如前文中的太子起兵可以判断出两点:一是太子行动之前并没有和皇后卫子夫商量;二是太子除了奸佞后该怎么办,他并没有预案,得去听母亲的意见。而皇后,既母以子贵,又子危母危,她没有那个影响力可以左右汉武帝,面对这种情况起兵或许是最后的办法。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虽没有明确记载皇后是如何参与太子的行动,但通过太子与皇后沟通后的举措,可以符合逻辑地推论出起兵是皇后与太子商议后的结果。
太子刘据死后,没过几年汉武帝也死了,历史记载汉武帝见其他三子皆不可立,遂决定立小儿子刘弗陵为继任者,杀其母钩弋夫人,托孤于霍光等人。这些内容记载在《汉书》《资治通鉴》上,已成为后世对于历史发展的共同认识。但推敲起来,作者发现这段历史描述矛盾重重,汉武帝其他三子是不是真不可立?汉武帝是不是真的要立刘弗陵为帝?如果这两点疑问不能有合理答案,那托孤霍光更加有问题?
顺着这些疑点,作者犹如历史侦探般,带着读者逐一破解迷惑。《汉书》所载,燕王旦、广陵王胥二人德行有亏,但深入思考便会发现,燕王旦被人诟病的乃是他好星历数术、倡优、射猎之事,但这是后世儒生的看法。广陵王胥好倡乐逸游,力扛鼎,空手搏熊彘猛兽。这两子的特点,对于胆大好强、迷信方士、耽于歌舞声色的汉武帝而言,不一定是缺点,反而会成为像他的地方,让汉武帝产生偏爱。而刘弗陵那时才六七岁,这个年纪倒未必能看到像汉武帝的地方。当说到汉武帝为了立刘弗陵为帝而杀掉其母钩弋夫人,这也说不通,刘旦、刘胥都已成年,其母也已经死了,立他们俩不光没有女主乱政的问题,连大臣专权的问题都没了。另外一子刘髆,虽然被李广利事件波及,但未被剥夺王爵,且其母族已败落,怎么看其他的儿子都要比立孤儿寡母的刘弗陵要好。
汉武帝册立刘弗陵杀钩弋夫人是历史上的名段,按照史书记载,汉武帝在后元元年(前88年)杀钩弋夫人前就有立刘弗陵之心,在杀钩弋夫人后更是直接跟近侍说了杀母立子的意思。在巫蛊之祸之后,太子之位空缺,有关储君的任何消息都是举朝关注的事,汉武帝都这样表达了,为什么非要到临死前一天才仓促立刘弗陵。而且史书上还记载了这样的信息,刘弗陵继位后,赐诸侯王玺书,昭告天下,武帝已死,新帝继位。燕王刘旦知道后,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并派近臣去长安打探消息。他们主要打探三个问题:汉武帝怎么死的?立的是哪位夫人的儿子?今年多大了?由此可见,燕国的君臣对刘弗陵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如果早有立他的意思,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听了执金吾的消息,刘旦更是不信立刘弗陵是汉武帝的意见,他公开提出意见,甚至直接说所立的是霍光之子。因为,在得到的消息中,他发现汉武帝所谓的托孤简直疑点重重。尤其是后来的权臣霍光,在托孤之前职位只是侍中、奉车都尉,汉武帝十余年都没有提升他,但这次托孤直接就被任命为大司马大将军,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且仅仅在《汉书》中,托孤名单就有四种,这把后来的编修者班固都搞晕了,索性就把四种名单全记载了,留给后人去分析辨别。
作者对于这部分的分析十分精彩,层层递进,将这一期间的各方动向汇总比较,尽可能地还原汉武帝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有一个宗旨“篡改及伪造的证据同样也在传达信息”,由此而来,他对这些互相矛盾的记录加以分析,在逻辑与历史常识中或许能揭示被遮蔽的历史过往。(洪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