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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杰
相信和许多读者一般,我对崖丽娟的语言能量的第一印象,倒并非来自于其诗作。近三年在“南方诗歌”新媒体平台上陆续发布的“崖丽娟诗访谈”,这些访谈已不仅是新诗研究领域内的重要一手资料,而且也以其幽微的洞察力与广博的视野,使种种睿智深邃的人格得以显露自身。显然,此等观察力的发生,并不只是对采访对象及其身处场域的勾勒,而是为着悖谬式地阻断写作场域的限制,以朝向某种更为宽广的诗的未来。在崖丽娟的访谈背后,始终有一种特定的观察方式在发挥效力。一方面,她致力于处理“影像与文字”之间的相互关系,分辨已然被视觉性嵌入的社会关系;另一方面,她也能穿透消费时代循环再生产的“仿像”,避开传统访谈中因袭的窠臼。譬如,《崖丽娟对话胡桑:诗源于一个内在的决定》中,她就颇为扼要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当代诗:走向伦理》一文中你试着突破对技术和形式本身的沉溺,试图克服技术诗学和形式诗学的禁锢,去关照光怪陆离、错综复杂、风云流变的当代生活,和在生活漩涡里盘旋漫游的他者。那么,这种伦理转向是否真的使自己的写作核心发生质的变化?”
《有后缀的时间》崖丽娟/著,北岳文艺出版社
倘若说公众媒体的视觉技术,已然导致了个体的理性、感性与物质生活实践,均屈从于某种观看方法的限制。那么,一种“朝向未来的写作”,或许便是重新发明一种观看的方法,重新探讨技术与人之间的可能性,以建构一个省思清新的现代主体。这种尝试,在崖丽娟的访谈中已有势头。
不过,访谈毕竟需适应对象的人生履历、问题向度与言说风格等,而在新诗写作中,崖丽娟能够更为充分地把握观看的动态结构。例如在《走在落满余晖的林荫路上》诗作中,从“8号楼”“5号楼”,再到“1号楼”,镜头伴随着步履的摇晃被推向远景。当视觉感知逐渐铺展,建立起空间的边界,“落满余晖的林荫小路”,已不仅是某种地理维度的框架。它同样作为一种内心时间的具象,指涉傍晚归来的复现式视觉经验:“不知不觉已住满15年。”不过,这种视觉想象力虽“热爱小区每一寸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但大抵仍是内在幽微感受的精雕,甚至无意中已然暴力消费了周遭景物。但随即,观看过程被整个地错位、颠倒了。曾经的凝视者,不仅观察到了“天上的云彩”的姿态,也反向被吸纳进了“云彩”的视野。对“观看之道”有限性的追问,使得现存视觉机制压抑的事物,也开始恢复自身的感性光泽。崖丽娟诗歌中这种双向的审视,绘制出一种当代视觉观察方式的替代性方法,即将自我的凝视放置在物的凝视内部,由此定位到一个受限的主体上。其实,做此理解的“有限性”,并非源于主体的匮乏,并非是对“无限性”的反叛与消解,而恰恰是写作“认知自我”成为可能的契机。在有限性与无限性的应力结构中,两者必须获得同等的关注,以一方面辨识生活的平庸化和狭隘化,另一方面敞开当代诗人们的“自我专注”,从而转向某种更为宽阔的视野。
崖丽娟这些写作的内在逻辑,多少暗合了她耗时数年、花费大量心力所完成的访谈,即从历史化、“景观化”的当代诗人群体那里,以强力、准确的观看,抢救出一个个晦暗时代尚能时时自我拂拭的心智。尽管崖丽娟的视觉构造方式,还未能从空间、语言和历史的维度中得到细致分辨,但也已足够使我们注意到,在那些维续健全感性的关键节点上,崖丽娟总能以瓷器一瞬闪光般的清醒,打开凝视与被凝视的复杂格局与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