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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军
散文家汗漫的故乡在南阳,具体来说是南阳市唐河县。近现代历史上,唐河县在人文领域可谓人才辈出,哲学家冯友兰,小说家宗璞、田中禾,祖籍皆为唐河。由唐河而至整个南阳盆地,人文胜景亦郁郁葱葱,并由此奠基了南阳作家群的成就和名气。
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上看,与平原、山地的人们相比,盆地里的人们走出去的欲望似乎更加强烈,也因此,盆地文化易于培养出出走型人格。当代作家序列中,周大新、柳建伟、田中禾、汗漫等,皆属于这种出走型人格。而在《纸上还乡》这部散文集中,汗漫的笔触还延伸到多位具备出走型人格的先贤前辈身上,远至东汉的张衡,近到痖弦和周梦蝶两位诗人。同为南阳人,同样是远行客,汗漫对于两位诗人内心深处刻骨的乡愁心有戚戚。离开—归来—再离去,白话文学以来的最深层的心理图式,在盆地出身的作家身上表现得尤其显著,故乡于作家们而言,是最沉重的精神行囊,同时,其内蕴的离愁别绪也宿命般地动弹不得。
在《母亲与故乡》的结尾,汗漫向人们再现了诗人痖弦晚年的生活细节。在妻子去世后,在加拿大的家中,诗人通过多方渠道收集来自南阳盆地的旧物,让多种旧物充实房间和自我,而其中,最珍贵的藏品,则是一块从南阳老家门前背到加拿大的捶布石。这时候,距离他的母亲离世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之久,然而石头里依然嵌入母亲的体温和心事,石头在,母亲和故乡似乎皆在近处。对于汗漫而言,这种宿命式的紧箍同样如此。2000年,他在离开南阳远赴上海之际,临行前的傍晚,汗漫带着香烛来到独山上父亲的墓前,轻声倾诉并做最后的道别。所以说,《纸上还乡》从属性上看并非离别之书,而是归来者之歌。刚刚过了耳顺之年、步入退休状态的汗漫,终于可以放下手头的工作,重返故乡,以文字的方式致敬先贤,并与老朋友们再次闲谈,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业已谢世,然而如同麦克阿瑟的那句名言一般——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从《一卷星辰》开始,再到《南方云集》,汗漫一直致力于人文地理的开掘,他善于捕捉历史卷轴中人、事、物容易被忽略的独特精神气息,观照其间的人文精神。他去年刊于《万松浦》的《秋籁》篇,读后让人有击节而叹的欲求。在笔者看来,这篇作品不仅仅是近些年来文化散文的黄钟大吕,也是近五年来散文现场最重要的收获之一。而在《纸上还乡》一书中,不单有其习惯性的人文编织,同时也兼容了具备肉身经验特性的篇章。
就人文精神的开掘而言,厚度构成了终极的追求,厚度的开掘需要从历史人物的勾勒、命运落差感的精准把握、历史细节的淘洗和重新审视中得来。而植根于个人经验的叙事,重要的地方在于亮度的点燃,亮度储存于生活细节之中,经过分拣和情感沉浸后,方能生发出亮光,进而生成马尔库塞式的“新感性”。不得不说,汗漫不仅长于人文的编织,回到个人的生活史叙述层面,他也懂得如何聚沙成塔,这大概依赖于作家个人突出的感知力、缜密的心思和精准的文字传达能力。
《纸上还乡》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在今年5月推出,共分三辑,以卷一、卷二、卷三加以分别。卷一部分包含四篇散文,偏于人文地理的勘察,从南阳盆地的灯歌到黄山(南阳境内)古人类遗址,再到汉画像砖,借助知识考古学的路径,汗漫以物为题,切入盆地不同历史场景下的具体生活方式中,还原这一方土地上人们的信念、审美和生活欲求。卷二部分则转入作家擅长的人文开掘场域,从跨界科学与人文的张衡到躬耕于南阳的诸葛亮,然后笔锋一转,进入现当代作家的采写上,中原之子南丁、本土作家乔典运、卷入时代洪流的痖弦和周梦蝶,皆为其采写的对象。
卷二中稍显特别的是位居最后的《小叙事》一篇,这篇散文聚焦本土的没有多大名气的文化人,多个片段里既有非常有喜感的人物,也有富于悲剧色彩的小人物。本土文化人的形形色色,实则为盆地文化的衬底,他们的哀乐与沉浮,托举起南阳盆地这块不动声色的土地。
卷三部分包含五篇作品,回到作家的人生经验层面,观照盆地农作物、牲畜、花卉、老物件、村庄演化史等内容。就经验表达来说,它们中的大部分与作家的童年经验结缘,而少部分则是成年后的作家于盆地漫游的结果。这种不同时间、空间的交汇,铸造了一个处于动态的盆地生活图景。
汗漫的文字绵密、节制、发散性强。绵密彰显出其细致编织的针脚功夫;节制指的是其情感的把控具备引而不发、显而不张的特性;发散性强则指作家的思维层面,其涉文史的作品,在知识的路径上是多元的。有些时候,他采用了能够立传的材料基础,完成一个单篇散文,这是笨功夫,也是汗漫特别有耐心的地方。(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