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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晓宁
京剧艺术除了讲究唱念做打,对扮相的要求也很高。可以说,在京剧舞台上,不论生、旦、净、末、丑,还是神仙、老虎、狗,所有角色的造型和扮相都是鲜活生动的。一般来说,京剧演员的妆造、行头有着程式化的元素,比如不同颜色、图案的脸谱都有固定的象征意义,能够让观众更迅速地识别人物的身份性格、更深入地理解和感受角色的内心世界。
类似于唱腔的“专腔专谱”,京剧的角色扮相也有专门的规范图谱。所谓京剧扮相的“专谱”,是指戏中某些人物有着特定的化装方式与舞台扮相,而且长期保持相对稳定,包括脸谱、发式、衣帽服饰、所持道具等扮相谱系,在舞台上往往变化极少。此类角色因为造型固定,有助于观众更好地领会与进入剧情。
比如《四郎探母》中,作为生行的杨四郎,乌纱帽上加“驸马套”,表明他是辽国的驸马,同时,他的头上不仅有翎子,还有两边的狐尾,这均为“番邦”的装扮特征,因此观众绝不会将其误认作陈世美。还有生行的关羽,除了红色的脸谱外,该角色扎绿色平金软靠,没有靠旗,头上戴着带后兜的特制大夫子盔,嘴下挂长尺寸的“黑三”髯口(胡须),观众只要看到这个扮相,定能认出其是“三国”中的关云长。不过,生行中的武生如赵云、黄天霸,虽在很多剧目中是主角,其扮相却并无专谱,而是将二者扮相仅设置为年轻将官与绿林好汉。比如,赵云的造型是扎白硬靠、戴夫子盔,《别窑》中当上武官(先行)的薛平贵也是如此。
旦行中有专谱的角色不少,如白蛇、青蛇、虞姬等的扮相,均属专谱,再无雷同。在《霸王别姬》中,虞姬头戴如意冠,内穿鱼鳞甲,身披绣锦鸡与花卉的斗篷——鱼鳞和锦鸡图案,正是“虞姬”的谐音。虞姬束腰且佩剑,戏中有她的一段剑舞,当虞姬随着《夜深沉》的曲调举剑起舞时,鱼鳞甲上的流苏婆娑舞动、美不胜收。《贵妃醉酒》中,杨玉环身着华丽女蟒袍,女蟒长及膝,面料绣丹凤朝阳、牡丹、水纹等图样,三江水滚边,多佩戴云肩、穿玉带。当如此打扮的杨贵妃端着玉带、手持泥金折扇、捋着排穗出场时,还未张口,那份雍容华贵的气度早已被戏服渲染出来。值得一提的是《汉明妃》中的王昭君,她在戏中戴翎子。一般而言,戴翎子的均为习武之人,比如旦角中戴翎子的有穆桂英、九尾狐等,基本不是女将便是女妖。王昭君作为汉朝的深宫佳人,为何也戴翎子呢?原来,昭君此时已被赐嫁和番,因此需改穿胡地衣冠,以表明身份的改变。
因净行(花脸)具有特殊脸谱,所以花脸中的专谱比其他行当更为复杂。比如包拯、项羽、张飞、窦尔敦等均为专谱造型,包拯的专谱脸谱,是在其前额中心位置以白色勾出一个月牙儿,勾黑整脸,两腮在黑色的基础上稍加揉红,略显古铜色;窦尔敦的专谱脸谱以蓝色为主,勾为“蓝花三块瓦”,也就是用线条勾出两块眉、眼窝和一块鼻窝,就如同三块瓦片分布在脸上,并在其眉窝间画上双钩图案,代表窦尔敦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一对护手双钩。又如《三国戏》中的孙权戴紫色髯口,《坐楼杀惜》中的刘唐和《除三害》中的周处,都戴着一种特别的黑色开口髯口,而多了两缕红色胡须的,名曰“刘唐髯”。
京剧舞台上,末这一行当的化装手法与老生行差异不大,但其中专谱极少,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戴“鸭尾巾”、穿襄色褶子的吕伯奢,再有就是员外了。至于丑行,无论小丑、老丑、方巾丑还是官衣丑,专谱并不多见。但武丑中专谱很多,比如时迁、蒋平、胡里等,都是专谱扮相。
说完不同行当的专谱扮相,再来看看角色装扮中的学问。比如戴帽子,同一种帽子,由于戴法不同,也可从中区分人物的职业、性格与善恶。以罗帽为例,罗帽有软罗帽和硬罗帽之分,软罗帽一般是社会下层普通男子的便帽。武松在《打虎》中戴的就是软罗帽,但他头上的帽子折向右方,以示此人平素的洒脱与不拘小节,而当他打虎成名后做了衙门的班头,由于社会地位变了,头上的软罗帽就中规中矩地立起来戴了。同是软罗帽,《四进士》中的杨春本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商人,《翠屏山》中的石秀本是一个老实的宰牛伙计,因此他们的软罗帽均立着戴;而衙内所带的众丑家丁,帽子均向前戴。应该说,戏台上小花脸(丑角)的帽子基本都往前戴,表明此类角色是反面人物,以帽遮颜,掩盖其心术不正,比如汤勤、娄阿鼠等,若有些正面人物也向前戴帽,则表明其性格活泼。净角中,凡抹白脸者,无论戴巾子、戴盔头,特别是戴“相刁”的,也均往前戴帽子。
京剧中还有针对特殊形体的化装,比如钟馗、判官、周仓、巨灵神、煞神、王伯超等角色,化装后的效果均为庞然大物,其化装要领便是充填。旧时,除了丑角与旦角在多数戏中无须穿“胖袄”外,其余多数角色都要在衣服里面穿“胖袄”以使身材变得庞大,因此不仅要将“胖袄”一再加厚、集中去垫(术语叫“扎判儿”),而且还要给角色垫肩垫臀。在当今舞台上,“胖袄”已由藤织的局部小框架替代,更加轻巧便捷,让角色在进行繁杂的舞蹈形体表演(术语叫“跳判儿”)时更加轻盈。
京剧中有一种专谱是针对特别矮小的舞台形象,比如武大郎。武大郎在过去属于文武丑“两门抱”的角色,很不容易演。演员在台上需要长时间通场“走矮子”,这对腿功是很严峻的考验,更别说还有高难度的上下椅跳跃动作。关于武大郎的化装,主要是采用充垫法:前垫鸡胸,后垫罗锅,身穿茶衣,并将腰包系在演员的腋下。演员上场后,不但要弯曲着腿“走矮子”,还必须将下肢完全藏在腰包里,不能外露一丝一毫。
京剧中的丑角,比如身穿箭衣马褂的小花脸与官衣丑(县官),这个行当通常不加护领,所以一看就透着滑稽,因为戏服是除了褶子、披以外多数没有领子的,而宽袍大袖又远肥大于人体,所以就需相应将颈部加粗,演员才会看起来整体协调,因此凡是穿蟒、扎靠的角色,都必须搭护领(相当于围了一个围脖儿,然后再外罩一条白衬领),而丑角光着脖子只穿官衣或箭衣,看上去不伦不类的,自然就让观众感到滑稽了。
值得一提的是,京剧化装还有“大扮”与“小扮”的区别。所谓“大扮”,就是按人物的标准像来扮,比如曹操是当朝丞相,理应穿红蟒、戴“相刁”(宰相的帽子),可在《群英会》“接书中计”那场戏中,曹操的角色既可“大扮”,也可“小扮”——不穿朝服,而穿“开氅”(相当于便服)、戴“相巾”。还有《辕门斩子》中的杨六郎身穿白蟒,若认真追究,也属于“小扮”。因为杨六郎是三关元帅,且正处于备战状态,论理此时应是全副戎装、扎靠褶蟒。据资深人士解释,因该剧为老生行当中以唱功为主的戏,所以此时的杨六郎仅在蟒袍上加了“三尖”。这出戏中还有不少例外,比如孟良与焦赞身为三关上将,均身穿铠甲,但他们都没挎宝剑,而是各挎了一把腰刀(腰刀本是中下级武官所佩戴的武器)。笔者觉得,《辕门斩子》算一出带有喜剧色彩的戏,这样处理也许是为了追求喜剧效果吧。
特定情境下,当京剧角色在化装上稍加变化,便会产生鲜明的效果。比如《坐楼杀惜》中的宋江、《宝莲灯·打堂》中的秦灿,因为他们处于紧张与愤怒中,所以戏里此处会将髯口有意反捋蓬松,呈现怒发冲冠的状态。又如《空城计》中的司马懿,他在复夺西城时遭赵云袭击,只得在“乱锤”的锣鼓声中逃走。等司马懿再上台时,只见他的金大蹬(帽子)已经歪了,蟒袍的前襟也凌乱地搭在玉带上,这样的扮相显示了他仓皇逃窜的狼狈。同时,跑龙套的士兵也将旗子斜拿手中,以表明这支队伍已溃不成军。《柜中缘》中,岳雷戴“甩发”表示正值落难之际,因为头上的帽子早已在逃难中弄丢,头发完全散落,显示丢盔卸甲。《宇宙锋》中的赵艳容装疯以后,由“大头”向左分下来一缕头发,这也属于甩发;而当赵艳容抓毁花容后,又用手指在眉心抹了两条浓重的红彩,此造型表示自毁容颜,这种艺术处理既交代了剧情,又没破坏青衣的娇美容颜。
又如,有的旦角在危难时会在眉心或眼角抹油,以表示汗颜或泪痕。而武生在即将为国捐躯之际,也要在印堂处涂油,甚至在鼻窝抹黑烟子。比如《伐子都》中,金殿之上的子都因精神失常,当他在喝过一杯酒后,脸马上就变黑了。这是因为该角色在印堂上事先抹了油,然后其杯中放入一小撮干黑烟子,当演员低头做饮酒状时,用嘴对着杯子猛吹气,黑烟子遇气便反冲上来,敷在演员脸上。此外,《十三妹》中的安公子,将袍襟提起一角掖在丝绦上,帽子的飘带则围着头在左边系一个结,这是表现剧中人风尘仆仆赶路的常见造型。若是用一条带子沿前额往后系,就说明此人正在病中,如《红娘》中的张君瑞、《群英会》中的周公瑾、《惊梦》中的杜丽娘皆是如此。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观众审美的变化,京剧的化装手法也不断变化,更加优美和科学。比如今日的京剧舞台上,大靠的靠旗比起从前增大了许多,背在演员身后更显威风凛凛,开打时,铿锵鼓点伴着靠旗飘飘,更增精彩。总之,京剧的扮相设计和化装手段是一门大学问,需要在保留传统精髓的基础上去芜存菁,不断总结与实践。(王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