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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 微
精神问题,被我们大多数人认为是成年病,是遗传病,是社会病,很少有人将孩子的一些问题视为精神层面上的问题。但实际上,很多孩子在成人的规训中,教条的要求中,以及对自己天性的否定中,逐渐产生了心理精神方面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大多被成年人无视、忽视,甚至蔑视,认为这是娇气,这是无病呻吟,最终为孩子的成长发育埋下了危机。
中国台湾地区儿少精神科医师谢依婷的《我们的孩子在呼救:一个儿少精神科医生与伤痕累累的孩子们》,就是一本让成年人“失语”的书。
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当代儿童青少年心理困境,也照见了成人世界的傲慢与迟钝。书中20余个真实案例,不仅是诊室里的诊疗记录,更是一场关于“如何倾听生命”的深刻对话。读者从中看到的不仅是病理与干预,更是一个关于“人的异化”的哲学命题——当孩子的心灵被压力、创伤和误解层层包裹时,他们如何通过支离破碎的行为语言,完成对世界的艰难诉说?
在传统认知里,儿童是未完成的、需要被规训的客体,但书中那些用血写日记的少年、疯狂剁碎黏土人的女童、手臂布满自残伤痕的少女,都在用极端方式宣告:孩子是完整的精神主体。他们的“问题行为”不是需要矫正的偏差,而是未被理解的存在。例如全书第一篇那个在公交车上被侵犯却无法呼救的男孩,他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对性别规训的无力“男生不会遇到这种事”社会要求男性必须阳刚,却从未教他们如何面对伤害。
这种文化暴力比生理创伤更致命,它让受害者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渊。谢依婷通过“热带鱼疗法”,让男孩在生物世界的单纯性中重建自我认同,这种治疗策略本身就是在挑战“人必须适应社会”的传统逻辑。
书中案例颠覆了主流心理学对“创伤”的简单归因。当四岁女童用玩具刀疯狂攻击黏土人时,成年人往往将其视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甚至会有些恐惧。但谢依婷看到了更深层的隐喻:黏土人的可塑性恰似儿童被随意塑造的心理状态,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侵犯她,也不懂自己该如何反抗,而黏土在谢依婷的引导下,成为客体的代表,女孩通过对黏土的攻击引导负面情绪的排解,在日常的相处与原则的坚持中,逐渐让女孩走出来。
谢依婷的治疗智慧在于,她不做高高在上的解读者,而是蹲下来用孩子的语言重构对话系统:和初中生讨论手游攻略,与少女聊偶像周边,甚至用牙牙学语的方式和小小孩对话。这种“降维沟通”不是技术性策略,而是对少年儿童真诚的理解。
书中对家庭关系的解剖带着克制的悲悯。那个自残少女手臂上的伤痕,它揭示的不是单亲家庭的伦理悲剧,而是代际创伤的传递机制——母亲通过不断更换伴侣寻找情感寄托,女儿则通过自残复制这种关系模式。这种“疼痛的镜像”暴露了当代家庭的悖论:父母用物质满足替代情感共鸣,用监控取代信任,最终制造出最熟悉的陌生人。谢依婷没有停留在批判层面,而是给出建设性方案,将家庭视为“能量补给站”而非“行为矫正所”,为已经偏航的亲子关系提供了新的解法,调整印象中的关系认定。
书中非常小心对待孩子,避免用病症等医学术语代替理解,这就涉及“病耻感”的概念。第一病耻感来自社会对精神疾病的污名化,而第二病耻感则源于医疗系统自身的异化。当医生用诊断标准将孩子简化为“ADHD患者”“抑郁症”时,这种标签化本身就是二次伤害。谢依婷则始终保持着对医学话语的警惕,尤其是她所在的儿少精神科,虽然各种医学术语容易帮助医生下判断,但一旦这种判断已下,在医生和患者的心中就会层层固化这种判断,并不能真正理解它。在诊治雷特综合征女孩时,她没有用专业术语宣判命运,而是通过帮助母亲理解“罕见病不是孩子的错误”,重建了母女间的认知同盟。疾病不再是需要消灭的敌人,而是需要理解的生命状态,治愈才能真正发生。
书中的终极问题——我们究竟在用什么丈量孩子的灵魂?当教育沦为标准化生产线,当爱变成绩效指标,孩子们被遏制的天性成为长大的象征。谢依婷用她的经历告诉我们:或许拯救的开始,不是急着矫正什么,而是先学会说一句“我看到了你的痛,它值得被郑重倾听。”(王 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