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丛丛

　　在舞台艺术领域，科技应用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要恰如其分地参与内容创造与形式创新，呼应各不相同的题材类型、情感逻辑或艺术风格，注意分析具体情况，把握好力度与尺度，这样才能有序推动舞台各环节更紧密、高效地服务于戏剧表达。

　　近年来，随着数字技术飞速发展，戏剧舞台上的科技元素愈发丰富多样。一些新的技术手段已不单是舞台辅助工具，而是与天马行空的创意相融合，参与内容呈现，为观众带来视听新体验，为演出创造更多可能性。与此同时，也有人认为，高科技会让艺术创作“千人一面”，或可导致传统戏剧舞台背上“绚丽的枷锁”，削弱艺术本体的表现力和吸引力。

　　其实，对“艺术+科技”的探索并非新鲜事物。以传统戏曲为例，20世纪初，梅兰芳在古装新戏《太真外传》中，就把玉兔捣药、贵妃盘舞等戏剧情节与现代灯光、布景结合，营造立体舞台氛围。其后，以周信芳为代表的海派京剧，突出机关布景、连台本戏特色，表演上加重做功、念白的分量，舞美、灯光效果也向现代舞台进一步靠拢。在当时的社会思潮和市民文化驱使下，艺术家们的观念探索，拓展了戏曲表现手法，也促进了观演之间的深刻互动。到如今，科技发展又走过了百余年历程，艺术的内涵、外延都在不断丰富，创作者需要以更加开放的意识和创新的精神拥抱新技术、新变革，不能一味将舞台上的“新潮”“炫彩”视为“奇技淫巧”，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拥抱科技成果不等于用好了科技。在舞台艺术领域，科技应用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要恰如其分地参与内容创造与形式创新，呼应各不相同的题材类型、情感逻辑或艺术风格，注意分析具体情况，把握好力度与尺度，这样才能有序推动舞台各环节更紧密、高效地服务于戏剧表达。

　　首先，要以适配艺术本体和表现内容为原则。比如，舞蹈诗剧《只此青绿》以巧妙的舞台装置和灯光效果，延展了舞“绘”《千里江山图》的意蕴与意境；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通过可移动背景板把舞台隔成“72家房客”，配合多媒体技术运用，在意象与具象的平衡中展现故事背景和地域特色，都是运用科技手段精准服务艺术表现的典型范例。反之，若是表现内容与科技元素割裂，或不加节制地堆砌技术，难免会与某一艺术门类本身及作品的主题传达、观众的审美习惯等产生冲突。就拿戏曲舞台来说，以虚衬实、以简驭繁能够带来意境丰盈的舞台空间和艺术想象，如果以实景堆砌《牡丹亭》中的后花园等场景，不仅会破坏舞台的空灵美，也会让观众对男女主人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至情至爱具象化，从而削弱剧作主题的诗意延展。因此，舞台科技应用需要契合整体演出观，凡是对剧种风格、剧目题旨等无所贡献的部分，即便再新潮、再刺激感官，也需要果断舍弃。历史上，不乏一些极尽“声光电”效果、追求鸿篇巨制的作品，其中有的出自名家之手，依然没能很好地流传，同样佐证了“艺术+科技”需要分寸感，不能走入舍本逐末的误区。

　　其次，要以不妨碍演员表演为前提。如今，在多种新应用影响下，一些文艺院团仍保持着演员上台不戴麦、定期练功集训等优良传统，表现出对“声台形表”的极大尊重。但与此同时，戏剧舞台上也存在着科技元素大抢风头的现象，不仅削弱了表演的中心地位，造成了艺术表达的混乱，也影响了观众的审美共情。笔者近观一部新编历史题材戏曲作品，其中有一段正反双方雨夜追赶的情节，原本可以通过演员的唱腔、身段、技巧简洁明确地传情达意，但在实际处理中，除了主要演员外，前台有追兵、火把、钢刀等种种铺排，后背景是LED屏营造的疾风骤雨，唯独没有突出表演的分量，很难把观众带入对作恶者的愤恨、对弱者的悲悯中去。更有甚者，为了片面追求科技酷炫之风，人为割裂演区、压缩演员表演空间的做法，或是戏不够，就拿“手段”来凑，如大量运用立体环绕“解说词”、频繁使用灯光切换场景等，都不能真正促成科技元素与艺术表达的融通，不值得提倡。作品被技术手段过度包裹，久而久之，有可能导致原本不同的舞台面貌和艺术风格趋同，演员表演水平和技艺功法被消减等，确需高度警惕。（孙丛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