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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新辉
在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新南方”已逐渐汇聚成一股强劲的潮流。与此同时,西部的文学创作也在悄然完成自身的美学变革。这一文学现象也引起部分学者的关注,正尝试提出“新西部”的概念。邱华栋的最新力作《空城纪》,无疑丰富了“新西部”写作的文学版图。该书以西域六座古城为支点,通过文学想象与历史考古的互文,构建了一部跨越时空的“新西部”精神史诗。这部作品不仅突破了传统历史小说的叙事范式,更以独特的石榴籽结构和第一人称叙事视角,重塑了汉唐盛世的精神特质,展现出多元交融的美学风格,更进一步呼唤着“新西部”写作的出场。
不同于传统西部文学塑造的西部形象,《空城纪》书写的是一个全新的西部,一个历史的西部和文化的西部。伴随时代的发展,西部迎来了经济与文化的双重腾飞,尤其是西部历史文化的当代价值与时代意义在不断凸显,西部这块文化高地理应被重新发现。在这样的时代诉求下,西部的作家纷纷转向了西部的历史文化写作。像刘亮程的《本巴》,叶舟的《敦煌本纪》《凉州十八拍》,徐兆寿的《西行悟道》《补天:雍州正传》等文学作品,都试图从不同侧面书写西部的历史文化、文明交流与民族融合。
《空城纪》旨在从古城之上重构西部文明,作者选择了一种别致的书写方式,即在严谨的历史考据与恣肆的文学想象之间,开辟出了历史书写的第三空间。作者以大量的历史资料为基础,结合丰富的文学想象力,将这些西域古城作为历史原点,在过往的岁月烟云中,创造出鲜活的人物与故事。在《尼雅四锦》中,作者以精绝古城为中心写下了四个情感真挚的故事。除此之外,作者还以同样的方式在《高昌三书》《楼兰五叠》《于阗六部》《敦煌七窟》中书写着属于每一个古城的独特历史故事,它们共同编织成一张西域文明的立体网,让历史呈现出多声部的复调状态,一个由汉唐王朝苦心经略的和平与战争并存、文化与艺术交融,拥有辉煌灿烂文明的新西部形象呼之欲出,这无疑颠覆了传统西部文学中的西部形象。
特别令人赞叹的是,作者还在这部小说中采用了极具创新性的叙述方式,即石榴籽的叙述结构和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空城纪》的结构形态整体呈现为一种倒金字塔结构,从塔尖的《盛代元音》到塔基的《敦煌七窟》,共同聚合成一部长篇小说,但同时又嵌套着六部中篇小说和三十部短篇小说。内容与形式构成了一部文学作品的全部,不论什么样的文学内容都需要一定的形式将其组织起来,而邱华栋为《空城纪》的故事内容寻找到石榴籽的叙述结构,则真正实现了形式与内容的统一。这种叙述结构既是碎片化的又是整体性的,其碎片化主要体现在每个故事都是独立的,当阅读这部小说时,我们可以从任何一个故事读起,这不仅契合数字时代人们的阅读习惯,又暗合西域历史层积断代的本质。而其整体性则体现在,这些独立的故事又有像汉琵琶、牛角、铁鸟等关键器物抑或道具将其串联起来,甚至形成了闭环,最终为“空城”作记立传的深刻历史主题而服务。
第一人称叙事视角使读者能够在历史时空中任意穿梭。小说中的“我”既是作者自己,又是历史人物或器物,同时读者也可以将自我代入叙事中。叙事者可以是弟史公主、班勇、白明月、细眉公主等真实或虚构的历史人物,还可以是一匹于阗花马、一封粟特文书等。此种灵活切换的叙事方式,让历史人物吐露心声,讲述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增加了历史叙述的真实感和温度感;让历史器物开口说话,叙述它们的所见所闻,赋予沉寂的历史以鲜活的生命。从深层次上来说,这种第一人称的叙事逻辑,就是作者通过文学想象重新回到历史现场,与这些历史人物完成了穿越时空的对话,探寻历史人物隐秘的情感与历史器物背后的心声,再将这些情感和心声借由历史人物和器物之口叙述出来,真正实现了作者、叙述者和历史人物、器物的合一,将千年时空折叠于同一叙事平面上,完成了对西域波诡云谲历史的书写,更完成了对这些古城的历史情景化的复原。
如果说新的西部书写和新的叙述方式是《空城纪》的外部表现,那么新的精神特质则是这部小说的内部精髓。“空城不空生新城”是这部长篇巨著的一个书写目的,但如果只将“生新城”简单地理解为是对这些古城的重构则太过浅显,这里的“生新城”更多的是一种为了家园和平而开拓冒险、包容交流的精神,这种精神的表达与新历史主义强调主体意识的介入相耦合。“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命题,要求历史叙述应结合现代意识,而《空城纪》的现实感则主要体现在对当代社会议题的关照之上。作者在这部小说中不仅讲述历史故事,还在讲述现代故事,如现代的“我”对汉代琵琶的执着寻找;对交河故城的寻访;对尼雅废墟的考古;远赴楼兰故城探索干尸;在约特干捡拾玉石;在敦煌莫高窟中与洪辩法师对话。其中与洪辩法师对话的故事,作者叙述得尤为精彩,通过奇幻的历史影像,不仅为现代的“我”解开了诸多历史谜题,更重要的是守护敦煌的那些历史人物所承载的执着精神和信仰深深地触动了“我”,最终“我”和赵娉婷手拉手,仿佛“受到某种召唤,将在敦煌度过一生”。
书中这些发生在西域的现代故事均充满着神秘色彩,现代的“我”与历史中的人物发生了神秘的交集,小说中的解忧公主、班超父子、细眉公主、比龙、简牍等历史人物和历史器物,不再是史书中的符号,而是承载着开拓进取、包容交流、热爱和平、坚韧不拔等精神的化身,他们所承载的精神在与“我”发生交集的这一刻完成了从历史到现代的接续。作者在后记中鲜明地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是作品要表达的主题。”这也是《空城纪》所承载的题中之义。
(本文系2025年甘肃省高校研究生“创新之星”项目“一带一路”背景下敦煌的影视化再生研究[项目编号:2025CXZX—291]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