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　昭

　　电视剧《长安的荔枝》正在热播，受电视剧影响，马伯庸的同名原著小说热度节节攀升。小说出版于2022年，是马伯庸口碑最好的作品之一，在出版之初就备受读者喜爱，“看完书后本打工人无比心酸，感同身受，小说写得太真实了。”有读者留下了这样的评价。小说中虚构的主人公荔枝使李善德为何能精准命中当代打工人的心？

　　《过华清宫》里看不见的辛酸具象化了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说到唐代的荔枝故事，杜牧的《过华清宫》是千古名篇，后世解读这首诗多为借着送荔枝一事讽刺唐玄宗、杨玉环骄奢淫逸、劳民伤财。同样是送荔枝，马伯庸换了一个视角，不写皇帝、贵妃的骄奢无度，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负责运送荔枝的基层官员李善德。

　　电视剧与小说在人物、情节上有不少细节差异，但整体设定是相同的。主人公李善德乃上林署的九品芝麻官，官场奋斗几十年，好不容易在长安远郊贷款买了个小院儿，乔迁新居的喜庆劲头还没过去，稀里糊涂就被人“坑”了一把，接下了烫手山芋活儿——去岭南给贵妃娘娘运送荔枝贺寿。美其名曰戴着“荔枝使”的高帽走马上任，一路上折腾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把荔枝送到了京城，但功劳却被其他人窃取。李善德也明白了红颜一笑的代价不止千金，背后还有破产的果农、荒废的驿站、竭力而亡的无数兵马和疲于奔命的小吏。

　　小说中不少很有意思的历史常识吸引了读者们的注意，比如开篇说到李善德贷款买房子，除了在两市的柜坊，“要数几座大伽蓝房贷最为便捷，谓之‘香积钱’。当然，佛法不可沾染铜臭，所以这香积钱的本金唤作‘功德’，利息唤作‘福报’。”去寺庙贷款并非作者胡诌，自南北朝起寺庙就设立有专门放贷的部门，唐代称之为“无尽藏”，名字源于佛教，实际上一方面是将信徒供奉的财物借贷出去，另一方面也用于社会救济活动。

　　作者用一个现代人的视角将读者代入到历史事件当中，从宏大历史叙事和上位者观察角度抽出，调转镜头把自己代入到历史事件中那些被忽略的小人物身上，在谈及这部小说创作的时候，马伯庸曾表示自己在看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时，他所想到的就是“一骑红尘”要怎么开展，需要多少预算，需要多少部分协调，运送荔枝的路线怎么写可行性报告，荔枝保鲜需要找哪些技术部门做开发……整部小说把现代职场打工人巧妙地套壳进了大唐盛世，把现代职场打工人面对的项目工程变成了给杨贵妃送荔枝，与其说是在看一部历史小说，不如说是在从李善德的职场历险记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大历史下的小细节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来看，当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或早已为唐朝的穷途末路埋下了伏笔，皇帝心血来潮想要吃鲜荔枝，穿越层层宫墙、经过各个部门推诿踢皮球，最终落到基层小官身上，就变成了硬着头皮也只能上的任务，落到种荔枝的果农头上就是灭顶之灾，为了送鲜荔枝，不得不预支沿途十个州县的赋税，在皇帝看不见的角落里无数家庭因为一颗荔枝破碎。李善德送荔枝的故事是虚构的，然而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并非没有真实的投影，读者们感慨万千的封建王朝盘剥之怪相在真实的历史中同样可以觅得其踪。

　　在历史学者洪涛的论文《1765年新疆乌什事变解密》中讲述了一个清代版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乌什事变是清乾隆年间当地百姓起兵造反的事件，洪涛根据史料考据认为，引爆乌什事变的起因是乾隆皇帝想要乌什的沙枣树，民间传说认为乾隆想要沙枣树或是为了赠给香妃。乾隆谕旨传到乌什，当地官员得安排人手运送沙枣树去京城，然而当地官员腐败暴政，层层施压到最后变成要派两百多老百姓送沙枣树，在乾隆四十二年的《西域见闻录》中记载这件事时说，当时的小差役平时干的是沿城递送物件的小活，不知道东西要往哪里送，便向阿奇木伯克（时任乌什副都统）请示，阿奇木伯克斥责他唐突，重责数鞭，小差役没办法又去找印房章京请示，被认为是越了规矩，重打三十大棍，众人又困惑又怨恨，再加上长期遭受官员欺压忍无可忍，最终谋划作乱造反。

　　原著作者马伯庸谈及创作初衷时曾强调“大时代小人物深切口”原则：“大时代我们写的是天宝年间，小人物讲的是李善德这个普通的上林署小官员。深切口就是运荔枝这个事情。而且恰好‘一骑红尘妃子笑’又是中国老百姓家喻户晓的一个故事。”从宏大的历史中抽丝剥茧，用真实的历史为骨架，想象一个虚构的人物可能做出的真实的选择，真实感或许就是《长安的荔枝》能够引起无数读者共鸣的原因。

　　还有哪些历史小说值得一看

　　除《长安的荔枝》外，马伯庸的另一部口碑佳作《太白金星有点烦》也是一部“职场打工人历险记”，只不过背景从唐代换成了西游神话背景，说的是太白金星李长庚受命策划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麻烦事接踵而至，自己的成仙之路也愈发渺茫……

　　类似《长安的荔枝》这样基于真实的历史展开合理想象的佳作还有王朔的代表作之一《起初·纪年》，这本书取材自汉武帝的真实故事，以我们熟悉的历史为出发点，凭借着作者丰富的想象力，讲述了汉武帝从亲政到去世近五十年的人生故事及生活在这一时代的众多立体饱满的人物的故事。小说于史实之上嫁接丰沛情感与哲思，穿透帝王盛名，直抵权力漩涡中个体生命的挣扎、情义与永恒困境。

　　高分好剧《大明王朝1566》的同名小说也很值得一读，这部小说是历史小说的经典之作，也是刘和平的成名之作，全书以扳倒严嵩为线索，讲述大明王朝一场惊心动魄的反腐大戏，在原著小说中读者或许能够找到更多在电视剧中没有被呈现出来的细节。（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