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润

　　今年是萨特诞辰120周年，中国国家话剧院再度推出由查明哲导演的萨特剧作《死无葬身之地》。

　　9月2日，海清、邢佳栋等国家话剧院演员组成的全新演员阵容，将这部已有28年演出历史的话剧搬上国话剧场的舞台，带领观众重温经典，共同思考“存在、选择与尊严”的深刻命题。

　　精彩诠释精神世界 九个人物各有各的“戏”

　　《死无葬身之地》是一部群戏，萨特笔下的九个人物各有特色，打破了正派反派、善良邪恶、勇敢懦弱的界限。查明哲自1997年首排该剧，至今已是第四次执导该剧，他以自己擅长的“残酷美学”，带领国家话剧院演员们“深掘有哲思的内涵与人物，精造有意味的形式和情境”，共谱胜利终章。

　　海清饰演的吕茜是本次演出关注焦点之一。观众目睹这个人物从最初“眼里只有爱情光芒”的少女，经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凌辱，最终蜕变为以沉默为武器的战士。当她遭受折磨和凌辱后回到阁楼，裹上索比埃大衣的那一幕，不仅是身体的取暖，更是对人性余烬的守护。为了刻画这一极具撕裂感的角色，海清在一个月的排练中，不仅从外形上贴近角色——排戏期间坚持素颜、身着朴素的戏服，更在心理层面深度沉浸，以职业化和刻苦态度深入角色内核。曾三度饰演吕茜的国家话剧院著名演员冯宪珍，在排练期间多次来到排练场和海清深入交流人物体会，两代女演员因角色惺惺相惜。查明哲也对海清的付出和表现表示认可：“这样的角色对于任何演员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海清敢于挑战、敢于行动、敢于抉择，不断攀爬，展现光彩。”

　　此次邢佳栋饰演的卡诺里，是一位希腊裔战士，他理解对胜利的渴望，也切肤感受过肉身承受的痛苦，更洞察精神世界在高压下的扭曲与挣扎。剧中他提出假招供的策略，并非懦弱，而是如棋手般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最后他和吕茜、昂利在石灰墙上刻下的“V”字，既是对胜利的渴望，也是对存在意义的终极诠释。

　　查文浩饰演的昂利，在承受酷刑时发出的惨叫，在杀死弗朗索瓦后的崩溃，都是对“自由选择”之重的真实写照。章劼饰演的若望，是剧中唯一未被捕的抵抗运动队长，也是唯一“自由”却深陷负罪感的存在。褚栓忠、单冠朝饰演的索比埃在审讯中假意招供，突然跃出窗口自杀，这也是对拷问者的最终嘲弄，是对自由选择的极致践行——他以死亡守护了秘密，也完成了自我救赎。史光辉饰演的贝勒兰，看似是“逍遥派”，享受乱世，实则是彻底的懦夫。尚在高二读书的演员梁家桐，饰演十五岁的弗朗索瓦，其纯真和成熟并存的演绎让人印象深刻。

　　徐卫演绎的民团头目朗德里约暴虐而脆弱，揭示出“施暴者实为最深的囚徒”的导演意图。邹易道诠释的克洛谢，是剧中最冷血的存在，他以一种近乎麻木的精确度执行暴力，尤其在最终擅自处决俘虏时声称“更人道”的段落中，其伪善与残酷令人不寒而栗。

　　炼狱＋地狱双层空间 大剧场上演创新舞台呈现

　　和该剧以往的小剧场演出形式不同，此次《死无葬身之地》在大剧场上演，原本沿用了多年的铁皮与墙壁建构的逼仄阁楼，都被新型舞台美术材质替代。只见舞台上呈现出“楼上是炼狱，楼下是地狱”的双层空间结构：阁楼中，游击队员们戴着手铐，蜷缩在昏暗光线里；楼下审讯室中，民团分子展开残忍的刑讯。通过粗粝的纱幕和光影的流动，两个空间被巧妙连通，并实现哲学意象的视觉转化——楼下刑讯的红光渗入阁楼，楼上人物的剪影则投下至地狱般的审讯室。同时，楼上还喻指精神自我审判的炼狱，楼下则喻指肉体经受酷刑的地狱。这一处理不仅强化了戏剧张力，更将萨特笔下的“境遇”升华为具象化的隐喻。这也是该剧28年来首次提出的舞台结构新解。

　　本次重排的尾声，导演赋予结局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新落点：当三名游击队员在墙面上奋力刻下象征胜利的“V”字、随即在机枪扫射中倒下之后，舞台的边界被打破，民团团丁猛然冲下观众席，冰冷的舞台射灯如同审讯者的目光一般扫过全场观众。此时，一声凌厉的指令撕裂剧场：“把他们带到阁楼上去！”这句剧中反复出现的台词，此刻不再只属于舞台，它穿越虚构与现实的壁垒，将萨特笔下的酷刑室陡然延伸至整个剧场空间，成为悬在每位观众头顶的存在之问。导演以这样极具压迫感的处理手法，让选择的重量与自由的代价，从舞台蔓延至人心，也让落幕不是叙事的终结，而是哲学叩问的开始。

　　该剧9月1日彩排场演出时，曾参加过以往版本演出的冯宪珍、韩童生、牛飘、李晔等国家话剧院著名演员也都到场观看，并在谢幕时上台和新版演员们相拥合影。

　　该剧于9月2日至7日在北京进行首轮演出，11月赴上海参加第二十四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迎接更多28年后成长起来的新观众，共同见证这场绝境中的光芒，聆听那些沉默中的震响。（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