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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飞
继《北上》之后,茅奖作家徐则臣的创作有意识地兵分两路,一路专注于短篇小说,以“域外故事”系列和“鹤顶侦探故事”系列为代表;一路专注于长篇小说。目前后者正在酝酿中,而前者已陆续开花结果,瓜熟蒂落。《域外故事集》(译林出版社)收录的便是他15年来相继发表的以海外为故事背景的10个短篇小说。

从形式上看,《域外故事集》延续了作者前作《北京西郊故事集》《花街九故事》的结构方式,每个故事既自成一体,又彼此牵连,构成以“域外”为原点的发散式结构,呈现出丰富的多重面向;从内容上说,《域外故事集》实现了从“域内”到“域外”、从“中国”到“世界”的跨越,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在“原有的写作疆土上”“开辟了新的海岸线”。这不仅是一次地理空间的延伸与拓展,也不只是“多了一个观察和思考世界的向度”,更是作家对写作与世界关系的调整,即由“异域视角看中国”变为“中国视角看异域”,呈现出主动介入异域的中国式观看与差异性勘探。
如果说1909年“会稽周氏兄弟”翻译编纂的《域外小说集》旨在“转移性情,改造社会”的话,那么,百年后徐则臣的“域外故事”则是在新的历史语境中以中国式眼光、心理、思维和想象来观看世界,这种观看采取了相对客观冷静的视角,反映出一种写作中的文化自信。在“我”眼中,美国、德国、智利、墨西哥、印度、哥伦比亚、白俄罗斯、乌拉圭等异国首先以风景而存在。从苏格兰跨洋而来原样重建的古斯特城堡,地势起伏、道路曲折的瓦尔帕莱索,热带雨林中的玛雅金字塔,适宜听风吹草木和各种鸟鸣的中央公园,冰封千里的斯维斯拉奇河,如此等等,成为或神秘或壮美或静穆或凶险的地理风景。小说中,这些亦真亦幻的风景,主要功能是为故事提供背景、为人物行动和命运营构场所。
“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作者在看风景的同时更是在看人类共通的人性,比如《中央公园的斯宾诺莎》中,苏珊对负心男人的情感,小冯对老冯、苏珊的态度转变,都植根于人性之中。有意思的是,小说中外来者的观看似乎总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迷离恍惚之感,异域他者仿佛戴着“玛雅人面具”,“我”靠想象建立起他者与自我的某种关联性,而这种想象与建立既可能是一种因果的确证,也可能是一种神秘的暗示,比如“侧脸的紫金洞”与失踪的高老板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无疑使小说充满了魅力。
在全球化时代,差异性是现代审美的追求。徐则臣笔下,域外与域内的差异主要表现为语言差异、身份差异和文化差异。一旦进入异域,语言差异首先被放大和凸显,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成为首要难题。作者在小说中多次写到“我”与他者语言交流的困难,比如与美国房东边说边写关键词的交流等。语言的差异意味着身份的差异和文化的差异。在10个短篇小说中,作者花费了大量笔墨来描摹这些在域外生存的中国人,比如兼职导游小周、智利大学的老宋、被称为“中央公园的斯宾诺莎”的冯教授、波哥大蔬菜大户杜仲、斯维斯拉奇河边的冰钓老人、乌拉圭矿山翻译齐桑和东海水晶商人高老板等,通过这些人物群像展现出国人在异国他乡的成功与挫折,也流露出他们内心深处的故土情结。同样有意味的是,《去波恩》中那个从小生活在北京四合院的瑞士人安雅,因喜欢北京而想回到北京生活。对安雅来说,语言、身份和文化等差异似乎都是伪命题,她在乎的不是这些差异,而是“吾心安处是吾乡”,是那个“真正像家的地方”,这既是对主体性的肯定,也是对差异性的超越。
中国式观看和差异性勘探提醒我们:到世界去,既要向外探求,更要向内追问,在不同国家、民族、种族的人与人之间,如何真正地沟通交流、感同身受?
《域外故事集》的所见与所思、叙事与抒情,无疑是一次带着真实经验、真切感受和真挚体悟的文化之旅。作者徐则臣曾多次在海外做“中国文学的世界之路”相关主题的演讲,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思考的问题。无论是对于徐则臣本人的文学创作,还是对于正在走向世界的中国文学,我很愿意把这本书理解为以新视角书写异域风景的有益尝试。
(作者系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安庆师范大学美学与文艺评论研究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