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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PeaceOff
几乎没有哪一座城市,比上海更热衷于引进国际大展。从“梵高”、“莫奈”到“蓬皮杜”、“泰特”,从古埃及到现当代超现实,从沉浸式展厅到不断复制的视觉语言,这种跨洋“搬来一整个世界”的展览形式,已经成为一种可被量化、被复用、也可被快速制造城市声量的文化经营模式。但当展览的每一个环节都像流水线一样复制,艺术是否还保留了它最初的意义?在领导者功绩、流量、资本与城市形象的多方力量下,这场“国际大展引进”的游戏,究竟还能走多远?

上海博物馆“对话世界”文物艺术大展系列第四展“金字塔之巅:古埃及文明大展”(图片源于网络)
上海的国际大展爆仓
在过去五年里,因为城市发展、经济转型的原因,上海几乎成了全球展览的前沿试验场。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今年上海博物馆的《金字塔之巅:古埃及文明大展》——展期持续13个月,吸引了277万人次参观,创造了7.6 亿元以上营收,此次展览的综合消费带动比达1:48。这不仅刷新了国内艺术展览的票房纪录,也让“办大展”成为了城市级文化事件。几乎所有知名商圈、文旅综合体都在用国际大展作为“引流神器”:西岸引入“蓬皮杜中心典藏展”;浦东美术馆推出“缔造现代: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展”;久事美术馆、UCCA Edge、K11等艺术机构也是各有各的“重磅IP”;甚至在前滩太古里、上生·新所这样的商业综合体,也出现“艺术大展”的常驻档期。一时间,“看展”变成了一种城市姿态。你是否看过大展,似乎成为了判断一个人是否“紧跟文化潮流”的标准。
光鲜背后是一场昂贵的文化生意
如果说观众看到的是抢不到的门票、挡住动线的人潮与黄牛加价兜售的爆款文创,那展览主办方看到的则是另一份账单。引进一场国际大展,首先意味着庞大的前期成本:
1、版权与借展费用:国际巡展通常按作品价值和展期计算,动辄上千万人民币。
2、运输与保险:艺术品国际运输需全程恒温恒湿、定制木箱包装、专人押运。保险费用常占总预算的10%–15%。
3、展陈设计与布展:国际标准布展成本约每平方米 5000–15000元,若涉及互动装置或沉浸式影像设备,预算还要再增加。
4、公关与宣传:为了确保观众流量,通常需要投入大量广告、媒体合作、甚至邀请明星站台。
5、运营与物业:展览期间追加的短期人力开支(票务、运营、讲解、保安、保洁等)都在账本上持续累积。

布展。(图片源于开间美术馆)
根据过往项目经验,一场高规格国际大展在上海落地,整体成本常在3000–8000万人民币。而对于主办方来说,即使门票收入可观,利润率往往只有个位数,在叠加了场馆前期的建设成本、折旧成本,利润率更可能变成负数。这意味着,除非是由政府或大型企业承担场馆与资源成本,否则多数主办方只是“赚吆喝,不赚钱”。展览成了文化资本的名片,却很难成为商业的正向循环。从近期梵高博物馆(荷兰)因经费问题面临关闭的消息看出,即使是历史悠久的艺术机构,也难逃经营困境。而对于“倒买倒卖”的展览二道贩子加上被消费裹挟的路人观众,艺术机构的生存空间注定越来越狭窄。
当热度变成惯性 观众终将审美疲劳
这几年,社交媒体上关于“展览打卡”的内容暴增。观众排长队,不是为了理解艺术,而是为了在艺术前留下照片。朋友圈被同一面墙、同一盏灯、同一帧视频刷屏——艺术逐渐沦为背景。这种热度是不真实的,它依赖于“跟风心理”和“社交表现欲”,而不是由真实的艺术兴趣所驱动。

上海“古埃及文明大展”现场。(图片源于网络)
当同类展览密集出现,观众明显开始感到疲劳。“上次看过莫奈,这次又是印象派”,“上次是VR,这次又是投影”。对真正缺乏艺术基础的观众来说,这样的展览不会让他们更懂艺术,只会更早感觉到“没意思”。2023年后期起,多个展览的日均观展人次下降约20–30%,票房波动明显。而城市展览市场的同质化,也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消耗观众的注意力。审美疲劳一旦形成,这种基于“流量”的展览模式,就会迅速失去吸引力。
当“美术馆”成为艺术的“搬运工”
“引进国际大展”最初的意义,是文化交流,是让观众在本土语境中,与世界艺术史进行真实对话。但现在的操作逻辑更像是“展览产品的进出口贸易”:策展方案直接“拿来”、展陈设计基本照搬、宣传文案如同流水账、衍生品体系换汤不换药,几乎整包复制。展览成了一种可流水线生产的“产品”,策展不再有在地性思考,更没有本土阐释,决策者看的是合作机构的重量,展览作品的名声。这使得展览标签虽印刷外文,但内容却很难引起观众内心的共鸣。观众看到的只是“别人家的艺术”,体验不到“主办方”对艺术的再表达。在这样的语境下,上海被动地成为“世界艺术的终端市场”,成功的“接济”了不少海外艺术机构,而很难成为一个有主动生产力的文化城市。真正成熟的文化城市,不该只擅长“引进”,还应该像伦敦、像巴黎、甚至像埃及那样能“输出”:当伦敦在展“中国当代摄影”,当巴黎在策“中国艺术史”,那才是文化对话的完成。
上海不缺大展,也不缺观众。它真正需要的,是所有人对新的文化的支持。国际大展的引进,仍然有意义,但它的“时代红利”即将接近尾声。未来十年,最有价值的展览,不一定来自巴黎或纽约,而可能诞生于街区美术馆、地方文化项目、年轻策展人的实验空间。艺术从来不属于哪一国、哪一座博物馆,它只属于那些仍在提问的人。当大展的光环散去,我们才有机会重新看见:一座城市与艺术之间真正的距离。(PeaceOf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