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陆正兰
近年来,中国风歌曲层出不穷,昭示着当代词作家,包括以青少年为主体的流行音乐接受者,都有着明显的回归并弘扬传统文化的审美意识。然而,这一潮流背后,也暴露出不少创作方面的问题。日前,《文汇报》刊登了一篇题为《拿什么拯救华语流行曲歌词?》的文章,列举出当代歌词的三大弊病:流行语言随意拼贴、华丽辞藻空洞堆砌、常识典故误用滥用。对此,笔者深有同感。窃以为,除了音乐商业压力下,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的“伪创新”外,这三大弊病都贯穿着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对传统诗词的理解和运用不当。文句不通、无病呻吟的背后,是古典文学修养不足,是创作脱离生活,是缺乏真情实感。
“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西晋陆机的《文赋》,谈到了情与物的关系,很好地揭示了创作主体与客观世界的相互召唤心理。一首优秀的歌曲,正是在这种心理机制中,发挥出情感功能,以此带动知、情、理、意合而为一,使听众产生共鸣。出自于心,方可入乎于心。这样的共鸣,离不开歌词对生活的提炼。纸上拼贴、闭门造车,往往难以创作出好作品。
纵观中国当代的歌词创作,乔羽、阎肃、王健、黄霑等许多老一辈词作家,都有着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我们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不少都是将古典诗词和当代情感进行了有机融合。例如陈小奇作词、作曲的《涛声依旧》,改写了唐代诗人张继的名作《枫桥夜泊》,脍炙人口。“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歌词将渔火、枫桥、钟声、客船、乌啼等意象,适时放进新的语境,将《枫桥夜泊》的旅人思绪,嫁接到当代人的情感体验中,可谓巧妙。
再如方人也作词、孟庆云作曲的《一梦千年》。“知否谁约黄昏后 知否谁比黄花瘦 谁在寻寻觅觅的故事里 留下这枝玉簪头……”歌词活用了李清照的《如梦令》《点绛唇》《醉花阴》《声声慢》《一剪梅》等多首名作,借她的情怀,写出了萦绕千年的梦。欣赏过程中,我们会产生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但几无违和感,难能可贵。
另有栗先达作词、作曲的《觅香》。“春风十里 五十里一百里 体测八百米 海底两万里 德芙巧克力 香草味八喜 可可布朗尼 榴莲菠萝蜜 芝士玉米粒 鸡汁土豆泥 黑椒牛里脊 黄焖辣子鸡 红烧排骨醋酱鱼 不如你 全都不如你……”歌词看起来天马行空,细细阅读,还是有一些优点的。作品不仅将中国戏曲的一些创作技巧运用自如,还融入了许多古诗词名句,包括唐代杜牧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宋代姜夔的“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等。但毫无疑问,堆砌的菜名有些俗气,让人产生了审美疲劳。
我国当代著名词作家乔羽先生曾说过,在诸多艺术形式中,与时代关系最直接、最密切的,大概就属歌曲了。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歌曲。从中,可以真切地领会到这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感受到人们的喜怒哀乐。“诗为乐心,声为乐体。”(刘勰《文心雕龙•乐府》)一首好的歌曲,一定是思想情感和音乐的完美配合,绝不是编个顺口溜、押上几个韵、拼几句诗词就能得到的。中国古典诗词用词简练、意境优美、平仄有致。如何把古典诗词的意境和审美,精确而又创新性地转化为当代歌词中的情感表达,并让中国歌曲走得更远、更有特色?这是中国歌曲发展的一个重要课题,也是词作家的重要使命!(陆正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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