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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西省文化厅创作室主任、一级编剧 王 辉
每当人们耳边回响起《天路》那高亢入云的旋律时,每当人们在电视上看到藏羚羊成群结队地走过时,每当人们提到“青藏高原”“香格里拉”等词汇时,甚至每当人们向蓝天云朵仰望时,相信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会自动浮现出西藏奇幻的自然风景和神秘的民俗风貌,以及藏族同胞们的亲切脸庞。
阿来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几乎是用通俗小说的手法,造就了文学史上一种比较特殊的现象——用略带神秘的手法描写生活的神秘,用奇幻的氛围造就奇幻的历史,用超越现实的文字让读者展开想像的翅膀——所以只能用第一人称、甚至必须用“傻子”这样的特殊视角展开叙述。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将小说文本改编成舞台上实实在在的戏剧情态,还能保持如此风格吗?应该说是非常艰难的。
著名编剧徐棻老师所做的改编——川剧《尘埃落定》,忠实地选择了原著最核心的部分,用两个小时的简洁笔墨道出了原著的主旨。本剧的基本故事线索和思想与原著是相通的,特别是傻子与卓玛的爱情线贯穿全剧,这是这部川剧之所以成功的基础,也让这条爱情线更加动人。在原著小说中,塔娜是傻子少爷的正式妻子,容貌可能更为美丽,虽然书中对塔娜与傻子的爱情也有大量描写,但留给读者的印象远不如卓玛与傻子的戏份更富沧桑感。而贯穿全剧的爱情线,使得戏剧的情感力度陡然增加。其次,编剧徐棻老师挖掘出了这部剧最深刻的点,并用这一支点撬起了全剧的思想脉络——即剧中傻子“给所有人自由”的情怀。这构成了全剧成功的思想基础,也是该剧的深刻之处。整部剧的效果磅礴大气,每个人物基本都不雷同,令人印象深刻,尤其结尾处场面宏大,更令人怦然心动。
川剧《尘埃落定》剧照
当然,个人认为这部剧还有几点不足:
一、戏剧长度不足。这部剧的时长大约为两个小时,这一长度对如此容量的戏剧内容而言是不足的,也会造成艺术创造的局限。长篇小说的改编需要包含大容量的内容,所以戏剧时长再长一些也没问题。更为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时长的限制,使得戏剧远不能展开对奇幻氛围的营造,而只是在情节的交待中匆忙奔走——看过小说的人,想必会为戏剧的“实感”与小说的神秘之错位而困惑。
二、建议增加一些细腻的情节表达。卓玛是傻子少爷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而在小说中,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傻子少爷的妻子,因为她是奴隶,这是由当时的制度决定的。所以,傻子少爷与卓玛的爱情最少包括如下层次:卓玛对傻子生活的关爱、对傻子爱情的启蒙以及傻子对卓玛的心理依恋。傻子对卓玛如姐姐般甚至母亲般的依恋,在前半部分应有更细腻的情节展示。举例而言,如果能够增加一个序幕来表现卓玛对傻子关爱的细节——在淡淡的氛围中糅合出一种母爱、姐弟之爱和情爱三者的综合体,进而表现出傻子幸福的憨傻状——如果以这样的切入点开场、从这样的节奏中经过,让全剧由辽远的诗意空旷和甜美的二人世界贯穿,而不像现在这样强硬爆裂的开场,是不是更好一些?是不是更接近于原著?也更有西南康巴一带的地域底色?
三、个别情节设置需要细化。原来小说中有一个情节,傻子受卓玛事件的刺激,激发出要当土司的想法;但他当不上麦其家的土司,只好被动地成了茸贡女土司的女婿,小说原著中也明确说明当了茸贡家的女婿就可能成为未来的茸贡土司——我的建议是,这里需要编剧设计一下,将这一情节反转,让傻子少爷在这一情节中被动一点,这样傻子的憨傻状态就得以表现出来,因为他的心里还是想让卓玛成为自由人。此外,如果设置一个傻子与塔娜的洞房之夜,在民族风俗外再用变脸的传统手法,使傻子少爷看到的女人在卓玛与塔娜之间转换——而卓玛是他永远实现不了的最爱,其中的戏剧情感也将被推到极致。
四、对小说改编成戏曲来说,无场次的设置更便于衔接,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问题:感觉每一场都比较匆忙,艺术节奏的轻重缓急不明,高潮部分缺少张力。实际上,几乎所有无场次的剧目在本质上还是有场次的——有场次,艺术节奏会更好。
五、傻子少爷的表演风格,最应该接近的是美国电影《阿甘正传》而不是其它。在《阿甘正传》中,阿甘有一种“傻人有傻福”、甚至某种程度上说有种得到了上天神秘眷顾的幸运。《阿甘正传》最大的特点是语言特殊,有一句经典的台词是“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不把事情搞砸”。这种语言可能特别符合傻子少爷这类人物的特点。
最后,建议增加翁波意西书记官这一角色。这一人物在改编成川剧时未出现,使这部川剧失去了一个能够营造宗教情怀和哲学氛围的人物。假如保留书记官这一角色,让他和蒙面杀手作为贯穿戏剧的人物,一文一武站在舞台的两端,制造一种特别神秘的氛围贯穿全剧,是不是会更好?并且,傻子少爷实际上有一种超脱常人的宗教情怀,所以这一人物的增加,也将增加戏剧厚度和民俗氛围,融入藏民族的哲学思想和藏传佛教的理念,让现有的戏剧内容更深一个层次。
戏剧源自文学是否可以高于文学?实话说,对于《尘埃落定》这样一部故意营造神秘氛围的小说来说,搬至舞台上、银屏中确实不太好表现。如果舞台上一直笼罩着一种神秘感,戏剧情节就不太容易被推动;但如果神秘感消失殆尽,其风格又会与原著距离太远。由此看来,成都市川剧研究院能够将戏剧故事讲述到如此程度,已属不易。(王 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