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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研究员、一级导演 吴朱红
舞台正中,一座巨大的铁炉造型斑驳隐约,似实而虚,气势夺人;象征又写实的布景当中,人物去来的离奇踪影、地域和年代的传奇色彩亦真亦幻——英雄情结、侠肝义胆、热血奔腾,都十分令人惊羡,使得《开炉》这个抗战故事跳出了烽火硝烟而直入民间百姓当中。一个奇女子,三个师兄弟,一座铁炉,众多赤诚心……植根于黑土地,沉浸在历史的尘埃里,淳厚而豪迈。
女掌柜冯淑玉,一个情义智勇的新女性,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独立自强,也不同于以往舞台上的巾帼形象,她集聪慧、美丽、个性于一身,刚柔相济又智勇双全。在中国话剧110年的人物画廊里,她独特、鲜明而罕见,因而迅速伫立于舞台之上。《开炉》为话剧舞台贡献了一个崭新的新女性形象,又有强烈的戏剧性贯穿始终。
话剧《开炉》剧照
全剧从立意到内容都充盈着激昂和正气,历史与时代的烈火与铁骨,既是恢弘的史诗,又有岁月的悠远。往昔市井风情的行色匆匆,曾经的屈辱与沧桑,尽显于冯二孩的叙说,以相声代言,用独白倾诉,半生飘摇,国恨家仇,无不含泪泣血。小人物的寻常和平庸,更易共鸣和理解,超越了与生俱来的懦弱,终于痛快淋漓的时候,便使一个人的重生格外强大。男女主人公流离失所,在情感精神双重的伤痛里仍坚守大义,大战之前、风雨之际,片刻的温情方显珍稀而柔软。普通中国人的民族精神因为自发自觉而更加昂扬,也因此,观者有了更多的期待,关于张驰有序的节奏、关于清晰可鉴的人物……
正如所有剧本主旨和剧中人物都需要明确的定位,任何定位上的模糊含混,都可能导致人物语言行动的互相矛盾或影响到人物关系及剧情的发展。《开炉》中的老三罗铁杠,这个人物的定位尚有需要商榷的地方。比如,他告发工友藏炸弹这个事件,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全剧开始交待,罗铁杠与小野工长一起发现了炸弹,帮助日本人抓到了参加抗联的工友;之后又说是小野上交了炸弹。再后来,他在家破人亡的惨剧面前大彻大悟“在小鬼子眼里,中国人的命一文不值啊!”忽然的觉醒和担当,显得匆忙而轻易,人物性格和思想的巨大转变更需要理由和铺垫。他如何有了天大的勇气和胆量以及只身炸火车的谋略和能力?或许他是无意而为,但是被日本人利用、嫁祸,被同胞误解、责难,而他的怯懦、苟安,又让他有口难言、委曲求全。
如此,人性的弱点、情势的复杂、生活的真实、斗争的残酷,可以得到一定的映射和观照,更有助于主题主旨的表达开掘和提升。全剧结尾,工友就义,其他弟兄全都决心赴死的时候,只有铁杠瘫倒在地上,假设此时,有那么一双手,把他拉起来,他也籍此站起来、站直了,这将是一个多么有力量、有仪式感的时刻!这一双手,拉出了曾经的兄弟情谊、危难中的中华精神,拉起来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坚强脊梁!这个时刻或许可以成为一个高潮。具体的处理,比如加一个车台,把就义的工友推出来;或者将兄弟几人和工友两组人,用造型、用形体语言互相遥望,如此,舍生取义、群情振奋、英勇壮烈的高潮便呼之欲出了。《开炉》以性格独特的人物形象和传奇壮烈的剧情讴歌了普通中国人的民族情怀,小人物的大义更显壮大。
经验表明,舞台的一切仍需要回到原点、回到剧本,明晰人物的身世性格,厘清人物的命运走向,有效地连接起人物的内心及其行动,将声情并茂的叙说转化为生动有机的舞台行动和尖锐激烈的戏剧冲突,赋予台词动作性,让喜怒哀乐皆成文章。每一次创作都如旅行,出发归来,终点又回到起点,重拾起作为根基的剧本,找寻戏剧的本源,那里总有一种东西,与创作者的心声遥相呼应。(吴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