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处拿捏精神
——在淮剧《武训先生》专家研讨会上的发言
刘玉琴(人民日报文艺部原主任):
《武训先生》是编导演共同发力呈现出的一台示范性戏曲,是都市新淮剧的有益实践。
“武训”这个题材容易“吃力不讨好”,因为1951年的电影版《武训传》曾受到批判,电影一度被禁。“文革”中,武训和《武训传》也受到批判。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对于武训的评价越来越客观,但似乎很少有主流媒体刊物等对武训其人其事进行正式评价,整个社会的价值认知也是各有己见。而因年代久远,今天的年轻人对武训又比较陌生。因此,如何把握武训,如何找准对于武训价值认知的基点,如何挖掘武训精神与当今时代的契合性,对主创人员的思想认知、价值观念、艺术功力都是挑战与考验,有一定的难度。
在曲折处拿捏精神,在隐晦处让其发出应有的光泽,对武训这个题材的选择与把握,折射了主创人员迎难而上、敢于探索的艺术勇气和文化自觉。在这部作品中,看得出创作者想让武训回归于正常的社会价值评判体系的努力。武训的办学是真人真事,终其一生乞讨办学,是特定年代极端的民间办学的个案。在他身上,体现了人人皆可而为的品质特性:一个人“有志者事竟成”;一个人可以让信仰成为生活。笃诚于信念,以殉道精神向目标努力,一生践行一件事,有希望抵达理想的彼岸。
以当代视角审视《武训先生》,全剧所表现的利他主义道德观是当代社会所需要的。2011年感动中国特别奖主人公白方礼,近二十年来用蹬三轮的钱资助了300多个学生,他与武训都是民族文化精神的延续者。忍辱负重、百折不挠,对于信念的执着、对于知识的敬畏,是主创以当代意识审视和挖掘之后,让人物与这个时代产生的关联。对题材的选择,对人物的挖掘,对精神意蕴的揭示,显示了创作者判别能力和探索勇气。《武训先生》不仅有当代思维,更是社会发展进步的一种印证。戏剧要发展进步,要在这个时代留下自身印记,其实有多路径可以探索,《武训先生》在选择、开掘和突破上具有示范意义。
作品一度二度融合得好,舞台呈现完整大气灵活。主演梁伟平表演老道,发挥了戏曲唱、念、作、舞的魅力,表演生动细腻投入,将以歌舞演故事的戏曲特性发挥得比较淋漓尽致,不负重望。
《武训先生》有些地方还可更加精细:
第一,武训的忍辱负重是为了让更多人读书识字,题旨上可以开掘得更丰厚一点。简单地把武训受欺负归结于不识字,这个认识并不全面,“被欺负”关乎人性善恶,关乎社会制度。武训希望更多的人读书识字,更希望希望社会上好人越来越多,这也是他与了证和尚互相支撑激励并相应提升信仰的一种证明。
第二,矛盾冲突对立面有待加强。张老辫在剧中是矛盾的主要对立面,但他和武训的冲突缘起略显简单生硬。这个人的外在行为动作比较多,但是内在动机展示及铺垫不够——他为什么要这样,怎么会这么坏,可以交代的更加真实细致一些,而现在有点人为设计、脸谱化痕迹,因为观众看不到他内心的东西。同时这个人物的行为逻辑尚可梳理得更加清晰,前面他不付武训工钱,算计狠毒,紧接着又要将乞讨的武训接回去,理由是怕老婆,这有些矛盾,真的怕老婆,就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算计武训。建议此处梳理得更加符合逻辑。这个人物的最后 “讨饭行乞”结局似乎也是为了让观众解口气,显示“因果报应”,这样的设计缺少可信度和深刻性,他最后受到的惩罚来自于“上天”,让武训曾经受过的陷害、曾经有过的锥心之痛受到消解,对正面力量构成一定冲击,削弱了苦难、利他的力量。
还有几个小问题:第一是武训的家庭情况。武训在前面一直强调自己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并没有交代爹娘的情况,但最后又出现了“五年前死了娘”的唱词,略显突兀;第二是张老辫的动作设计,他偷到钱后又把武训抬到外面,这个动作动机交待得不够清楚;第三是“义学”与“义学院”的区分,两者是否有级别、规模上的差异?武训最初的设想可以小一点,先办义学,再慢慢地再过度到义学院?最后一点就是帮工围殴武训的设计,帮工和武训是同等身份的人,这里不应该简单设计成张老辫的“帮凶”。此外,集市上围观的人群,脸上若有一些细致情绪的展示,或许能更好地烘托现现场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