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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明
陶瓷是泥与火的艺术。手中的一块泥,可以通过不同的烧成方式、不同的造型与装饰,做成一个瓶、一件雕塑……那么,如何定义陶艺作品呢?当下,有不少人认为现代陶艺作品与中国美学的道德观、造器理念没有关联,由此产生很多不同的情绪,有人很极端:“这是什么艺术,我们不需要。”有人觉得新奇:“怎么会如此打动我,比日常生活中的器物更能打动我。”有人则会思考:“怎样读懂这些作品呢?”
我们的时空观
所有的艺术形式都有它产生的原因,当我们把中国现代陶瓷带入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历史中去理解的时候,我们就会对它产生归依感,这是一种情感依赖。西方也是如此,现代艺术起源的时候,其实也有自己的历史,有自身的法度、讲究与规范。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西方艺术史中的绘画、雕塑与陶艺作品,它们也是在文明规范下,经过不断的审视和评判而留存下来的。所以不要轻易地以为新奇的西方现代陶艺是没有法度的,应该客观地以我们对待中国传统艺术的情感来看待西方的现代陶艺和中国的现代陶艺。我们需要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从而让西方的、中国的艺术走进当代的文化语境中。
如果放到一个大的时空背景上去思考,很多问题其实是不存在的,我们需要看懂的是现代陶艺与现代生活、现代文明的内在关系。
要想回答什么是现代陶艺,并不是说我们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作品就可以回答了,现代陶艺其实和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所有的艺术都反映了那个时代最真实、最温暖的气息,只有这样的艺术才能成为我们后人追随的经典。“传统”在中国如是,“现代”在西方亦如是。
“我很现代了”
回望这100年的历史,当谈到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时,我们往往不会觉得古老,但是谈到晚清、民国,就会感觉很遥远,因为我们的时代经历了太多波澜壮阔的变化,几乎是脱胎换骨。
当下已经进入读图的时代,人们每天在手机上翻阅微信、微博,信息量大到已经没有精力去阅读。线性的生活让我们很难去读懂一张图片背后的时间与空间的关系,但若是脱离这个关系,你就很难自信地说你了解当代艺术、了解中国、了解世界。
瓦尔特·格罗皮乌斯是德国包豪斯创始人。他开创了艺术教育的一个新时代,这是和设计、逻辑、人体工程学有关的新艺术学科。他的伟大之处在于聘请了当时世界上最杰出的艺术家与设计师,如抽象主义的代表人物康定斯基,我们所了解到的“抽象主义”其实是起源于康定斯基1910年的艺术创作,很难相信抽象艺术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
当我们有这种宏观观念的时候,时空就像拼图一样把我们归类。艺术在哪里,我们今天又在哪里?先进不等于你用着世界上先进的苹果手机,坐在先进的飞机里就可以说“我很现代了”。不能说我们使用了这些设备就已经和设计、创作它们的人同步了,其实,我们的思维与行为方式很可能还没有跟进。
艺术的多样性与文明的基因
回顾过去100年的现代艺术史、现代陶艺史、中国陶瓷简史之后,再重新回到陶艺上来,我们才会明白:我们一直所接受的陶瓷审美教育是单一的,那些教养来自博物馆,但我们却缺少另外一种东西,即艺术的多样性。
关于多样性,严格来说,当下我们还几乎没有一座关注世界文明的博物馆。而西方很多小国家都有关注世界艺术史的博物馆,譬如在奥地利可以看到中国、日本、韩国、美国、澳大利亚以及欧洲诸国的作品。更不用说一些西方大国,大英博物馆、大都会博物馆、卢浮宫,单是两河流域和亚洲的艺术一天都看不完。众所周知,艺术对国民的基础素质教育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笔者曾在《博物馆是储存人类文明基因的空间》主题演讲中谈道:人类文明,不单是本国文明。但中国的博物馆基本是储存本国文明基因的,而且大部分是帝王史与皇室艺术,这带来的问题是,这样国民容易只知道自己,却不容易更充分地了解别人。因此,文明的多样性感知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陶瓷的“美德”
回到陶瓷,就必须回到陶瓷的精神。陶瓷之所以美,之所以让人如此珍惜,是因为它的脆弱,脆弱提升了美的感染力,这与生命是共通的。
陶瓷是易碎的,但陶瓷也是永恒的,易碎与永恒同时存在于陶瓷中,或许我们可以说这正是陶瓷的“美德”。
对于欣赏现代陶艺,首先要关注技术与艺术的问题。这在产区尤其重要,因为产区非常在意技术,认为技术等同于艺术。技术固然很重要,但是技术只要能满足你的创作,满足你想表达的需求就足够了。我们通过时间沉淀、勤加练习会有技术的提升,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技术工人很多但工程师很少的原因。艺术也是如此,不是努力了就能达到,因为艺术和人性、创造、审美有关联,这些是要靠情感把握,它不完全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在技术与艺术的关系中,当然是“艺”在先,“术”在后,这才跟创造有关。
其次,材料与表达。陶瓷材料仅仅是用来表达容器、表达传统吗?我们如何理解传统?现代陶艺很重视对材料的表达,黏土有自己的语言,当泥土成为瓷土的时候会变得纯粹,当泥土变成粗朴陶器的时候,也有对粗朴的要求,我们不能强加于它们无法承受或与泥性相悖的要求,所以现代艺术更多的是人的情感主导,去发现材料,引导着材料去表达各种可能性。
再次,审美与想象。审美是我们的经验。过去的很多见解和记忆会形成经验,当经验多的时候,想象力就弱了。如何能做到经验强大,同时又不固化,还拥有想象力和敏感的心态,“天工”与“人为”其实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事实上,以上三点涉及的也是传统和当代,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问题,巧夺天工与人为创造要结合在一起。
文明是一条河流。为什么文明是河流而不是河床呢?因为核心不是河床,是生生不息的流水。今天还在流淌的黄河水,不是李白诗中的黄河,滚滚长江也不是白居易看过的,而是今人看到的,我们的子孙再看长江和黄河,也不是今天的你和我看到的,水是鲜活的。
我们谈现代陶艺,就是保持一颗童真的心,宽容地对待一切审美的差异,包括对待西方的艺术,对待我们的传统,对待我们的未来。
(作者系清华美院陶瓷艺术设计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