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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呼延云
举世瞩目的北京冬奥会开幕,街头巷尾已经充溢着欢庆的气氛。
北京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冰上体育之城”。在清代,一到冬天,无论宫里宫外,无论官宦百姓,满四九城的人们都要热火朝天地在冰雪中一展雄姿。
假如那时开一场“冬奥会”,应该也会是项目繁多,异彩纷呈。
(清)弘历绘《瀛台胜景图》卷
(清)姚文瀚绘《紫光阁赐宴图》卷
一 花样滑冰与长距离速滑
满族入主中原之前,活动范围主要在黑吉辽三省的高寒地带,为了适应气候,建立了一支善于冰上作战的特种部队“八旗冰鞋营”。建立大清王朝以后,清政府为了保持战斗力,推崇尚武的精神,因此将关外盛行的各种冰雪运动引入关内,并加以丰富、推广和提倡。《日下旧闻考》里说“太液池冬月陈冰嬉,习劳行赏,以简武事而修国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清政府规定,每岁十月,咨取八旗及前锋统领、护军统领等处,每旗照定数各挑选善走冰者二百名,内务府预备冰鞋、行头、弓箭、球架等项,到了冬至以后,就选取时间,皇帝会驾临瀛台等处,被选拔的官兵则按照八旗各色的次序依次走冰较射,场面十分壮观。
所谓走冰,就是滑冰,不过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叫溜冰。那时已经有专业的溜冰鞋,《燕京岁时记》上记载,这种溜冰鞋是铁做成的,“中有单条缚于鞋上”,《帝京岁时纪胜》上亦载曰:“冰上滑擦者,所著之屐皆有铁齿,如星驰电掣,争先夺标取胜。”技术好的,还能做鹞子翻身、蜻蜓点水、紫燕穿波、白鹤亮翅等动作,引起观众们的一片喝彩声。
据曾经在清末担任步兵统领衙门员外郎的寿逸厂先生回忆,他奉命在三海驻守时,亲眼见过清廷演习溜冰之技的场景。“以前宫内曾设有冰鞋处,经办溜冰的相关事宜”,光绪中叶,由于慈禧太后不时住在三海,因此特重冰上赛事,命令神机营选拔万字队旗兵练习溜冰技艺,“慈禧阅看时,预先在冰上用白灰摆成万字不到头花纹及‘太平天下’等字,演习时,持五色旗鱼贯而行,字画显然”。有时这样的溜冰演习也在颐和园的昆明湖上举办,昆明湖比三海要大,所以演习也比在三海时更有气势。慈禧登高排云殿,一览无遗。直到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北海冰场常常可见一位银须清瘦的老人,他是正白旗第三参领第二佐领的护军,名叫吴桐轩,是当年曾经慈禧寓目过的万字队旗兵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当时他已经年过七旬,但精力和体力不输三十岁的青壮年,每到冬天朔风寒凛之时,他就会穿上八旗兵护军的制服,足蹬冰鞋,在北海的冰面上大展威风,十分引人注目。
至于民间的溜冰,有一条当时人人皆知的“专用通道”,即清晨动身,由朝阳门起码,顺着结了厚厚冰层的通惠河河道一直往东,过了二闸直下通州,到商店买来通州特产的酱豆腐和大顺斋的糖火烧,然后把糖火烧塞在怀里,提溜着装酱豆腐的罐子,沿来路返回,往返路程约九十华里。这一趟长途溜冰蒙不了事,原因是有通州的酱豆腐为凭证——当时通州的酱豆腐不仅块儿大,而且颜色和质地都与北京城产的有差别,一眼即可认出。后来也有人说,老北京的滑冰,宫内是花样滑冰,而民间大约就可比拟做长距离的速滑了。
二 沿河处处有冰床
说起晚清的第二项冰上运动,大概就是冰床了,也叫拖床。《北京岁时记》上记载:“冬至后,水泽腹坚,都内外之什刹海、护城河、二闸等处,皆有拖床,长约五尺、广三尺,以木为之,下著条铁,一人拖之以跑行,甚速。”这样一旦滑到一定的速度,牵引者会以一个纵身回跃到冰床上,借着惯性,冰床会向前高速滑行很长时间,等到速度慢下来,牵引者又跳下冰车继续拖行,这样循环往复地拖引前行,不仅能够锻炼体力、耐性和协调性,还可以使身体适应寒冷的气候,少生病少感冒,更有置身水晶宫的快意,因此深受群众的喜爱。有些富贵之家,干脆把十几辆冰床连在一起,使人牵引而行,一边驰走如飞,一边置酒陈肴,畅饮高歌。至于那种坐在冰车上,用两根铁钎子划动冰面,促使前行的游戏,则要更晚一些才会出现。
除了个人运动之外,明清两朝到民国初年,在大小海子和护城河上,还存在着以冰车作为交通工具,载客运行的生意。这是因为京城太大而交通不便,长途跋涉实在辛苦,春夏等季尚可骑驴,一入冬,反而是乘坐冰床行走于四通八达的水道上,又方便又快捷。通常是把草垫子或棉褥子铺在冰床上,牵引者身穿老羊皮袄,站在岸边招揽乘客。冰床有大有小,小到两三人的座位,大的也不会超过四五人,等到“座儿满了”,就拖着冰床往前走,到地儿之前乘客打声招呼,牵引者就会及时停下,这一点特别像十几年前红红火火的小公共。嘉庆诗人得硕亭有竹枝词曰:“一番风雪一番凉,徒步行人渐履霜。诗思不须驴子背,沿河处处有冰床。”道的就是这番景致。老北京著名学者金受申先生特别喜欢坐冰床出行,他回忆说:“在新年正月,坐着冰床,驰骋冰上,虽不用足溜,也很有意思。前几年,我每到正二月,常在一溜胡同广庆轩听杨云清说《水浒》,傍晚散书,由银锭桥到德胜门,坐一个来回冰床,然后到地安桥喝上二两白干,也是闲适有趣的。”
跟民间的冰床比起来,宫廷的冰床要奢华得多。早在明代,宫内就已经出现冰床。《明宫史》上说“以木做平板,上加交床,一人在前引绳,可拉二三人,行冰上如飞”。到了清代,照例皇帝于正月初一上午由北海白塔山的北侧乘冰床滑行到北海北岸的佛寺中拈香拜佛,因此冰床得以不断推广,就像《燕京岁时记》上所云:“太液池之五龙亭前,中海之水云榭前,寒冬冰冻,以木坐床,下镶钢条,一人在前引绳,行冰如飞,积雪残云,景更如画。”慈禧太后不仅喜欢乘坐冰床,还将此作为恩典,赐予王大臣赏坐,上覆车篷,可避风雪。
不过论及冰床的“皇家粉丝”,大概谁也比不上乾隆。晚清诗人吴士鉴在《清宫词·冰嬉诗自注》上记载:“乾隆间,高宗岁奉圣孝皇后阅视三海中,冬令乘坐冰床,亦谓之拖床,上用者,以黄缎为幄,如轿式然,以八人推挽之。”乾隆十六年的三九头一天,恰好是乾隆的生母圣孝太后的花甲寿辰,太后常住在西郊的畅春园,进宫庆寿的话,路途遥远,赶上风雪天,一旦受寒感冒,对老人家身体不利。乾隆孝顺,便想了一个主意,先用生有炉火的“暖冰床”载着圣孝太后沿长河冰道行至高梁桥,再换乘万寿大轿进宫,这种“暖冰床”会是怎样的雍容华贵,读者还是自行想象吧。
三 抢冰球与“高山滑雪”
清代的都门冰嬉,还有一项现代人不可想象的运动,即“冰球”,但这冰球不是“打”而是“抢”,而且主要在宫廷内举行。据《金鳌退食笔记》上说:“每队数十人,各有统领,分伍而立。以皮作蹴,掷于空中,俟其将堕,群起而争之,以得者为胜。或此队之人将得,则彼队之一减之令远,喧笑驰逐,以便捷勇敢为能。”为了保证队员们在冰上不至于摔倒跌伤,他们所穿的鞋都是特制的“皆为缺齿,行冰上不滑也”。《清朝文献通考》上记载了一次比赛过程:“兵分左右队,左衣红,右即衣黄,即成列,御前侍卫以一皮球踢之,至中队,众兵争抢,得球者复掷,则复抢焉,有此已得球,而彼复得之者,或坠冰上,复跃起数丈,又遥接之。”
除了冰球,还有冰上射箭,这就真押了本文开头提到的“以简武事而修国俗”了,当然这项运动也是由宫廷举办。《清朝文献通考》记载:“走队时,按八旗之色,以一人执小旗前导,二人执弓矢随于后。凡执旗者一二百人,执弓矢者倍之,盘旋曲折行冰上。远望之,蜿蜒如龙。”在御座不远的地方设置一道旌门。旌门上悬挂一球,名曰天球,下置一球,名曰地球。“转龙之队疾趋至,一射天球,一射地球,中者赏。”赏金还是很丰厚的:头等奖三名,各赏银十两;二等奖三名,各赏银八两;三等奖三名,各赏银六两,其余兵丁各赏银四两,总之是皆大欢喜,然后参加比赛的士兵“复折而出,由原路盘曲而归其队。”
十分有趣的是,在当时还有一种类似“高山滑雪”的运动,名曰“打滑挞”,记载在《郎潜纪闻笔记》中:“先汲水浇成冰山,高三四丈,莹滑无比,使永健者着带毛猪皮履,其滑更甚,从顶上一直挺立而下,以到地不扑者为胜。”由于十分惊险,围观者往往屏息静气,并对成功者和失败者都给予喝彩。
当然,“打滑挞”也属禁中之戏,而在民间,极为流行一种冰上蹴鞠的游戏。这项运动一般多从当年的十月份开始,《燕京岁时记》上说:“十月以后,寒贱之子,琢石为球,以足蹴之,前后交击为胜。”而到了河上封冻的严冬,踢球的地点就改在了冰面,所踢的石球也改成了铁球,“恒于冬月,冰上逐之”。进行这项运动的目的,除了有趣外,更多的是为了驱寒健身,“盖京师多寒,足指痠冻,儿童踢弄之,足以活血御寒”。
看了这么多一百多年前老北京的冰上运动,不知道您是否感慨万千,那时要真举办个“冬奥会”,第一有的是拿得出手的好项目,第二是咱北京的健儿们照样能拿好名次。所以,当您在观看北京冬奥会比赛,为各个代表团的冰上健儿们呐喊助威之余,别忘了,咱们生活的这座古老的城市,从古到今都充满着不畏严寒、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儿!(呼延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