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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远
《吾儿吾女》 袁远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关于《吾儿吾女》这部小说,我曾写过一个创作谈,再来说点什么,实在叫我绞尽脑汁。有人说,写完一部长篇,要说的话应该很多啊。是啊也许。问题在于,我历来是个不善言谈者。我以为写完一部小说,作为写作者的活路就结束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要做的,无非默默祈祷有读者能够读到它,愿意花时间读它,如此而已。
还有一个原因,也使我对再谈《吾儿吾女》的创作心怀踌躇。作为一个多年写作小说的作者,有句老实话我得在这里讲出来:写作,是一件比成王败寇更残酷的事情。在其他领域,不能成王,尚能成“寇”,某种意义上,皆为传奇;而写作,若成不了王者,那就几乎什么都不是。写作世界里从无比赛,作家与作家之间,从不存在对抗、打擂这样的“肉搏”。可是事实就这么残酷,无有擂台,却有淘选,时间留下的,历来都是“王者”的作品。“王者”的练就,才华、勤奋加必要的运气。文学史上不乏一些天才作家,少了几分运气的加持,也惨遭当时和后世的忽视。至于其他作家,不管多么虔诚地希冀能有作品流芳后世,也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心愿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明白个人才华的天花板,清楚自己作品的未来命运,为什么还要写?
除了固执(我相信,每个坚持写作的人,都自有一份不同寻常的固执),写下去当然有其“非写不可”的理由,按契诃夫的精彩说法,“大狗小狗”都应当叫。世上有大狗也有小狗,契诃夫如此说,小狗不必因大狗的存在而自卑,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并且要大声地叫,“就按上帝给的嗓门叫好了”!
事实上,抛开“王者”不“王者”的功利之谈,“小狗”的声音同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诚挚的作品,总能让阅读“不虚此行”,是陪伴,是拥抱,是对话,是沉思。这就是文学的魅力,这也是文学写作的意义。
我不是想借此暗示自己的作品怎么样,没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既然“小狗”有发出叫声的理由,那么我就打消踌躇,为新出的这部长篇《吾儿吾女》,再说几句。
多年来,我写作的目光始终投向普通人,那些内心困顿、麻烦不断的人,那些神经质的无所适从的人,那些“失败”却无人在意的人,那些沉默寡语或表达“失调”的人,等等。这是我对文学一直怀有一个执念:我坚信,文学拥有上帝之眼。
这样一双神秘、悲悯之眼的注视下,生活中的芸芸众生,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再无建树的无名之辈,都不该被忽视、被遗忘。我曾在一封信件里这么说过: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城市的小说写作者,我希望为都市里那些“无名无姓的大多数”“没有炫目光芒的大多数”“形象模糊的大多数”画像,让他们在作品里成为被人关注、被人理解并引发共鸣的“那一个”。
当然,偏向小人物的写作有它的局限,我清楚这一点,这是另一个话题,在此不多赘言。
还是说说《吾儿吾女》。这一次,我让一群家长,主要是一群三四十岁的妈妈以及她们十二三岁的孩子,登上主角之位。
为什么是他们?家长,为人父母者,我们生活中太常见,常见到左右逢源,抬头不见低头见;常见到一茬一茬,生生不息,永在“更新”;小孩也是如此。可能正因为此,他们的故事,不曾被“集中”书写,“专门”地对待,哪怕众所周知,在中国做一个学生的家长,那是要掉几层皮的;在中国做个中小学生,真是太不容易。
这群人的故事,确切地说,家庭教育背景下的父母和孩子的故事,多年前我就有心想写。有此意愿,我不是冲它是个热点题材去的,我只是认定,这样的故事,值得去写。
认认真真写出几个家庭的“内部生态”、几对父母和子女的故事,写他们的内心风暴和波澜,写亲情世界的山高水长和山环水绕,写疼痛、焦虑中的谅解和真爱,这是我写作的初衷。
为这部小说,我准备了多年。虽有多年准备,开始动笔后,依然数易其稿。难点不全在于,如何塑造几个有代表性的家长、孩子以及家庭,更在于,写作时以怎样的“立场”,去面对这样一群无论在性格、能力、格局,还是在人生经验、内在诉求和生活情调上千差万别的家长们,同样的,还有那些性情相去甚远的小孩们。懂得写作的人都知道,作者再怎么主动地有意识地隐藏自己,落笔的轻重,素材的取舍,节奏的快慢,细节的收放,都会体现你的“立场”,也将最终决定作品的呈现。
数易其稿之后,与小说里的每一个人物深切共情,沉浸到每一个人物的内心世界、灵魂世界,理解他们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成为我在最后一稿,相对行云流水地完成这部小说的神秘能源。
这是我迄今为止人物最为众多的一部小说。写作的感受是,作为写作者,你既要霸道又不能太霸道,得让人物自己说话,让文字决定自己的走向,但你也不能过于任意,否则纷杂的事件不会编织出应有的经纬,驳杂的碎片不会自动拼接为一块结实的大陆。
作品完成,小说家的任务终结。最后我想说一句,当作品中的人物在我笔下的世界里爬坡上坎,跋山涉水,走过漫长之路,终于可以坐下来,远眺地平线的时候,我但愿吹过他们身上的风,能让阅读的你,心有感触。(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