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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坚强”:写的是童话 说的是人生

来源:北京晚报2023-01-07 09:18

  作者:朱洪海

  长篇乡野童话《冒险家四世》

  《冒险家四世》的故事发生在一个乡村庄园里。

  庄园里有一只叫冒险家四世的中华田园猫,原本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作为一名猎手,它性格坚韧高傲,认定的目标绝不放手,但同时,它还背负着一个猫家族的厄运——冒险家家族的每一只猫都活不过一年。

  在决定命运的第二年春天到来前,一只叫铁背山的黄鼠狼偷吃了庄园主人的大鱼,却被大家误认为是被这只猫偷吃了。蒙上不白之冤的冒险家四世为此开始冒险的征途,展开了为荣誉的战斗。它与铁背山斗智斗勇,然而在接连失去两条腿后,还是未能战胜老练的对手,但它却在这个较量的过程中明白了生活的本质,最终与自己和解了。意外的是,它也因此打破了家族魔咒,平静地迎来新的一年有不尽如人意却又幸福的生活。

  《冒险家四世》这部富有寓意的童话,细致生动地描写了庄园里自由自在的动物生态,它们的生存状态和各自对生活的向往既是一种自然存在,也是人类社会的折射。生死、价值、教育、成长、自然法则、生活态度、胜负得失……都蕴含在一个个故事里。

  而作者朱洪海自己也经历了一次一次死亡的挑战,写作过程中,他一直在与恶性肿瘤作战。他借助童话的语言和故事,表达对生命、对生存、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

  只有两条腿的猫坚强

  《冒险家四世》这本童话的写作素材,来自辽宁抚顺乡下老家的一只猫。

  在我们老家,过去几乎家家炕上都趴着一只猫,用来抓老鼠,也是孩子的玩伴。

  可前些年渐渐养不住了,等着猫抓老鼠毕竟不如鼠药来得快,尤其到了春天播种季节,为了防止老鼠吃掉刚播下的种子,老百姓更是大量撒下鼠药。很多老鼠被毒死了,可猫不知道老鼠是有毒的,照样捕猎,很多猫就这样被自己的猎物毒死了。而这个时节的母猫又恰好在哺育中,母猫死了,留下一窝小猫崽,主人只好接过来,当然没有当妈的照顾得好,有一些就夭折了。总算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几只,到了来年,它们大多重复了上一辈的命运,母猫常常也会留下新的一窝猫仔,新猫仔再继续重复上一辈的命运。

  猫们的命运在春天这里打了一个死结,仿佛遇到了“生命的过滤器”,草木萌动的春天却成为它们难以逾越的瓶颈,渐渐的,整个村子都找不出来几只猫了。

  我在《冒险家四世》里叙述这个背景时写道:“大自然的生态链在这里形成了一个闭环,非常凶险,但谁都无法逆转。”

  我们老家这只猫的名字叫老鹰,乡下的猫通常是没有名字的,这只猫有,而且它听得懂。

  我虽然常回老家,可炕上的猫每年都换新面孔,所以对它们都没什么印象。之所以能注意到老鹰,是因为有一次回去忽然发现它的一条后腿似断没断地耷拉着。我问四姑它的腿是怎么伤的,四姑说不知道,失踪了好几天,回来就变这样了,估计是在山上被捕兽夹子打伤了,下夹子的人来查看时又把它放了。老家山里的野猪已经多到成灾,经常祸害庄稼,偶尔会有人偷着下夹子打野猪。

  但这毕竟是推测,每当看到它呼噜一声蹿上炕,看着坠在它身上晃荡着的半条腿,我就会想,在它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不过,别看它只剩下三条腿,照样能爬树。过了很久,又有一次回去看到那当啷着的半截腿没了,四姑说,它可能嫌碍事,自己给咬掉了。我立即对这只猫另眼相看起来,它竟然还会给自己做手术。打这开始我就叫它“猫坚强”,并把它的遭遇讲给朋友听,所以很多朋友都知道我老家有一只“猫坚强”。

  后来有一天,我猛地意识到,这只猫已经在我们家度过好几个春天了,连它的孩子都被毒死了,可它还活着。

  只能有一个答案,因为缺了一条腿,它抓不到老鼠了,怎么也想不到,它竟是因此而闯过了春天的“生命过滤器”。

  可“猫坚强”的冒险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过了一个时期,我再回老家,霍然看到它又少了一条腿,这次没有当啷着半截,而是直接少了一条腿。是被夹子打断的?是被夹住了它自己咬断的?还是遇到了什么凶狠的对手?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好在,这次少的是一条前腿,所以它想去哪里,都能一蹦一跳地到达,也照样能蹿上炕,我还尝试过追它,没追上。

  从此“猫坚强”在我的朋友圈里名气更大了,有个朋友的孩子,只要一到乡下,就找“猫坚强”玩。

  一边放疗一边写作

  接下来还要讲讲我的故事。

  六年前,我查出了严重的不可逆的肺病,医生说全世界都没有特效药,于是我选择了休长假回老家休养。和“猫坚强”一样,我也要面对自己的“生命过滤器”了,当时想就算过不去,能给这世界留下一点自己的文字也是好的。于是面对满园的生机勃勃,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在葡萄架下动笔写了一部童话,这就是《瓦当的庄园》的初稿。

  主角是一条叫瓦当的狗,这条狗是两个月大时我把它抱回来的,和我的感情很深,有着这一层感情色彩,我把这本书写成了一部关于生命、关于友情的童话。

  因为改变了不良的生活方式,比如戒烟,比如不熬夜,我肺部的病情没有进一步发展,看起来是暂时通过了“过滤器”。因此得以有机会断断续续修改这部稿子,并在前年出版了。本来是写给孩子看的书,想不到很多父母也很喜欢,成了一部“全家福式”童话,大家都表示很期待下一部的故事。

  下一部当然要写“猫坚强”,它的命运已经把我吸引住了。

  去年1月份,为了养病,我再次请长假来到三亚,在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开始了《冒险家四世》的写作。

  冒险家四世是“猫坚强”在小说里的名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所以每一只猫都是冒险家,又因为前面三代都没能闯过春天的“生命过滤器”,到它这是第四代,所以叫四世。

  在这个故事里,我不想把这只猫写成一个英雄,我觉得英雄不仅离孩子们太远了,就是离普通人的生活也很远。其实大多数的人,总是要面对不那么完美的现实,每个班级能考进前十名的只有那么十个,一味讲述英雄的故事,会让大多数的孩子有挫败感。

  所以把它写成了尽管一直不屈不挠,但也一直没能打败对手,受到的误会到最后也没能真相大白,而它最终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为荣誉而战,不一定要必须实现目的,过程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就这样,它与自己和解了。

  其实这是一个大多数人的故事,就是不要太跟自己过不去。

  这段日子过得很悠闲,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累,想起来就写一点,3月初,我带着写了大半的故事回到沈阳。

  到单位的第一天,看到桌上放着一份体检报告,这是单位组织的年度体检,我做完检查没等结果出来就去三亚了。打开一看,检查结果的第一行写着疑似胸腺瘤,建议复查。先后约了三位医生,复查的结论都是要尽快手术,术后才能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看来,我要再次与“生命的过滤器”面对面了。

  整个3月,我一边跑医院一边抓紧写《冒险家四世》后面的故事,直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休假时把它写完。总算赶在入院的前两天收尾了,然后把稿子发给一位朋友,嘱咐说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就把稿子发给出版社的编辑。没有把稿子直接发给编辑,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初稿,写得面目全非的,假如我真没能通过“过滤器”,真不知道编辑会怎么处理它。

  全麻手术结束,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世界,心里轻松极了,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唱那首《往事只能回味》,医生说还是头一回看到刚做完手术的人唱歌。医生不知道,我是高兴自己又有机会可以修改冒险家的故事了。

  不过关于治疗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病理结果是恶性肿瘤,我还需要接受化疗和放疗。

  负责化疗的医生看着我的肺CT片子说,你的肺部情况太差了,不能做化疗,会有生命危险。

  我能接受的只有放疗。

  当我第一次坐在放疗室等候区的长椅上时,心想,哈,我终于也加入到放疗的人群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人生的冒险家,有着各自的精彩,但是生命的归途原来竟何其相似。

  每次在放疗室的等待都很漫长,后来就带上几页稿子,一边等待一边修改。

  改着猫的故事,也在回顾自己的故事,我可以左右书里的猫的命运,我的命运又是谁在左右呢?对这只猫来说,只不过每年的春天是它的“生命过滤器”,对我来说,今后的每一年都将是“过滤器”。

  不过我并不害怕,也不遗憾,因为还有我的文字替我活着,这也是生命的延续。这些文字是一个年长者在人生的下半场对孩子们说的话,我想借助童话的故事,让孩子们知道,当付出全部努力也没能实现目标的时候,不要沮丧,更不要怀疑这个世界,这样的事情还会经常发生,人生就是这样,为目标尽力了就好,要和这只猫一样,学会与自己和解。就像我此时面对的“生命过滤器”,不一定全力治疗就能过得去,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起作用,只要努力了,过程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这就是《冒险家四世》要讲述的故事,希望以此让孩子们多一个维度理解徐徐开启的人生和复杂的世界。

  如今,老家的这只两脚猫还活着,乡下现在普及了新的老鼠药,这种药只在第一环节有效,就是药能毒死老鼠,而猫吃了有毒的老鼠却不再有生命危险。

  “猫坚强”的前面,不再有生命的过滤器,它通过了生命的瓶颈,和那条叫瓦当的狗一样,正快乐自在地生活在园子里。(朱洪海)

[ 责编:刘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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