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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董 铭
于4月7日登陆院线的《燃烧的巴黎圣母院》也会在北影节的“环球视野”中展映。这部法国名导让-雅克·阿诺的新作,让我们重回到2019年4月15日的那一天,在“虚实互文”中去看看巴黎圣母院的那场大火和她的劫后余生。
“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这是《爱在黄昏落日时》里朱莉·德尔佩和伊桑·霍克的想象。可就在2019年4月15日那一天,举世闻名的巴黎圣母院真的差一点就消失了。那天傍晚,熊熊大火点亮了巴黎的天空,所幸消防队员扑救及时,虽然大部分木制屋顶都被烧塌,但教堂主体建筑和两个钟楼幸免于难。接下来是漫长的修复工程,慕名而来的各国游客只能看到半个圣母院,藏在极不和谐的塔吊和脚手架之后,令人忍不住吐槽:“这么大个教堂,咋说烧就烧了呢?”
目的不是质问而是重现
而在法国名导让-雅克·阿诺看来,拍摄一部关于巴黎圣母院的灾难片,其目的并不是质问失火原因,而是重现“烧起来之后咋办”“又是谁,如何扑灭了大火?”至于“为什么烧起来”,法国官方至今都没给出确切的调查结果。影片中也只采取了模棱两可的解释——维修工的烟头、短路的老旧电线,阿诺都给出了一闪而过的镜头,仿佛暗示在如此缺乏监管的维护体系下,老建筑失火几乎是难以避免的“大概率事件”。
这也是影片前半段最令人愤懑之处:没想到法国人对于自己的“国宝”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居然还是路人游客比管理者更早发现教堂上的浓烟和火情。监控室里坐的是第一天上班的“临时工”,看到火警灯后不知所措;安保负责人不仅搞错了报警点位,还让临时工大叔按掉了报警灯;而教堂主管此时还在几十公里外的凡尔赛……各种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巧合,让法国人错失了第一时间发现火情的良机。缺乏维护的破损电路、没能遍布每个角落的消防系统和监控设备,以及巴黎那令所有人吐槽的交通拥堵,让人眼睁睁地看着火苗发展成大火,标志性的哥特式尖顶都烧塌了,结实的穹顶都烧穿了,消防局的灭火喉还没能到位。导演阿诺没有护短,而是用镜头展现了这种种不靠谱的表现,令观众怀疑法国人凭什么保护卢浮宫、奥塞美术馆里那些价值无法估量的人类艺术瑰宝?
“虚实互文”
如果说影片前半段属于带有罪责感的“反省”的话,那后半程就成了对消防队员“英勇无畏”的歌颂,更接近于常见的灾难片,且是没有主角的群像戏。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巴黎消防大队有两个艰巨的任务:一是抢救教堂里无价的古代珍宝;二是把这场火灾的损失尽量降到最低。阿诺在这两个方面都做了戏剧化的处理,增添了反转和悬念,甚至在对英雄主义的歌颂中,还夹杂了略显荒诞的法式冷幽默。
楼梯狭窄、没有电梯、内部复杂、门还锁住了……面对教堂管理方的拖后腿,消防队员们早已无语,可偏偏还来了一出“真假荆冠”的加戏。等人、找钥匙、忘记密码是片中的关键线索,被阿诺处理得颇有些滑稽,眼见经理急得抓耳挠腮,消防队长都准备祭出最后的法宝——电锯了。吞噬教堂的大火、浓烟,以及屋顶外层融化后,高达1200度的铅水,有可能让这些年轻的消防战士有去无回,“没有什么石头比生命更重要”,片中这句“非常法国”的台词,把是否派敢死队的艰难抉择扔给了法国总统马克龙。此处马克龙也在片中巧妙“出镜”,作为关键角色影响了剧情发展。联想到不久前他访华时,陪同的法国电影界代表正是阿诺——这部《燃烧的巴黎圣母院》在时间、人物上也一直是在玩“虚实互文”。
正如《ELLE》评论该片是一部“壮观的历史惊悚电影”,《燃烧的巴黎圣母院》作为“现实灾难片”,在技术上是成熟的。尽管稍有一些角色僵硬、高潮简化的不足之处,但观众可以通过回忆四年前看新闻时的真实感受来补足。而说到这部影片的缘起,还是2019年年底法国百代公司特意找到阿诺,请他制作一部关于巴黎圣母院大火的“影像档案”。百代为本片投入了2500万欧元的预算,其中光布景搭建就花了500万欧元,但这远不足以复原宏伟的巴黎圣母院,剧组只能跑到森斯、亚眠、布尔歇和圣丹斯等同类哥特式大教堂去“借镜头”。
为了给观众提供更多真实的视角,阿诺还发起了一场网络征集活动,呼吁人们把火灾当天自己用手机拍到的视频发给他,作为真实素材剪入影片。鉴于巴黎圣母院内部一直有铅超标和维修风险,阿诺的大部分镜头还是在摄影棚和其他教堂里完成的,包括大教堂的中庭、旋梯、耳堂和屋顶内部等,并通过外景重现的视角,给人以逼真的临场感——这也是灾难片最大的卖点。
国际性和民族认同感
百代公司总裁吉恩姆·赛杜之所以亲自请阿诺出山,还是因为阿诺是法国为数不多“以海外为拍摄基地”的导演,作品能同时获得欧洲、美国和中国观众的认同,和巴黎圣母院一样具有“国际性”。从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处女作《高歌胜利》,到改编杜拉斯名著的《情人》、二战大片《兵临城下》、史诗巨制《玫瑰之名》《黑金》,以及动物三部曲《熊的故事》《虎兄虎弟》和《狼图腾》,阿诺既对商业电影游刃有余,又具有欧洲特有人文视角和底蕴,善于和不同文化、种族(包括动物)沟通,广阔的视野和娴熟的技术能带来超越种族和文明的银幕体验。
同样,具有九百多年历史的巴黎圣母院,不仅是法国人的文化遗产,也是西方文化瑰宝和艺术地标——但凡涉及法国巴黎相关的影视剧,就会出现巴黎圣母院的镜头,如《碟中谍6》《艾米丽在巴黎》《料理鼠王》《午夜巴黎》《纵横四海》,更别提《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的诸多版本,说她是全世界最著名的教堂也不为过。就连那个非官方的“圣母院屋顶修复设计大赛”,都能引发全球建筑界一场天马行空的狂欢,可见人们对于巴黎圣母院是多么关注。
还好,这部灾难片是“燃烧的”巴黎圣母院,不是“消失的”巴黎圣母院。这是属于整个人类文明的幸运,同时也是消防大队的功劳。如果真要论功行赏,片中那个不顾撤退指令、独自上钟楼勘察的消防战士,可算是“孤胆英雄”。而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则在于其个人“太喜爱圣母院了,所以对她的结构很熟悉”。
通过这样的“主角表述”,阿诺也完成了法国人在情感上的民族认同。联想到影片的投资方之一——法国第三大富豪皮诺家族,同时也是巴黎圣母院重建的主要募捐者,法国民众可以说从上到下,真的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据法国政府估计,整个教堂修复工程耗资达10亿欧元,参与的企业超过100家,工人超过1000名,计划在2024年年底完工并对外开放。而这个时间点,恰好错过了巴黎奥运会。法国人当然不希望前来参加奥运会的各国运动员、媒体和游客们,在塞纳河边看到的是一个包着塑料布和脚手架的丑陋建筑,但他们只能为自己的疏忽,付出这个城市形象上的代价。而这种属于建筑上的遗憾、行政上的耻辱,在法国人这儿,也只能靠电影来稍作挽回了。(董铭)